《白狐临清晖》恐高鸟

3、深潭

　　大巴颠簸，临清晖闲适地看向窗外，却见青霄白日下，忽得升起漫天迷雾，裹挟着浓重的血气，诡异的气息缠绕在嶙峋坚石上，非常符合鬼片的开头。

　　奇怪。

　　临清晖吸吸鼻子，目光投向远处的地平线。

　　味道真奇怪。

　　周边荆棘丛生，开满了野玫瑰，雾霭沉沉，苍白的死光略过，显得荒芜。

　　天气晦暗不明，风裹挟着腥味，吹向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山中怪石古树遮天蔽日，影影绰绰的枯枝罩起天罗地网。

　　“喂。”

　　叶斩云听少年叫住自己，疑惑地回头。

　　“公务员，听到了吗？”

　　临清晖一手支着下巴，眯起的眼里凝着一层霜，泛着冷光，“鸿谷在呼吸。”

　　临清晖纤长手指灵巧地翻飞，指尖三枚黑黄铜币若隐若现，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卦技不精，无法给自己算卦，于是临给领队大姐推演了一番，不禁皱眉道：“此行，大凶。”

　　叶斩云思绪漂移，耳朵如此灵敏，这少年果真是个兔妖。而且居然会占卜吗？

　　但叶斩云是人类修士，听不到大地之息，只能感到冲天煞气，那煞气快把他挤出去了。

　　非典型社畜修士不禁悲从中来。好不容易储备的假期，一朝花光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假期办公，命犯太岁啊。

　　“你别怕，敢在我眼前兴风作浪，管他是啥，看我不剁了那鬼东西。”

　　叶斩云咬牙切齿、真情实感道。

　　临清晖疑惑，心说我怕什么，瞥了眼叶斩云，见他撸起袖子充满干劲，打了鸡血似的。便更疑惑了，安委会的思想觉悟，原来已经这么高了吗？厉害厉害。

　　大巴停下，领队大姐说要找当地一个村长，叫老胡，让一众人在周围走走。

　　这附近正好有一池潭水。虽然远处雾霭弥漫，近处却水雾散尽，潭水流淌在石上，清浅一池，恍如明镜。水波荡漾，光彩熠熠。

　　姑娘们兴奋地踩水，清凉的水溅起，湿了衣衫，空气中能掐住一汪水来。

　　这边暖和，临清晖收起围巾，脱下藏青色大衣，解开卷起长裤腿，露出细白脚腕，对周边怪石挑挑拣拣，最后却坐到了潭水旁的池塘边。

　　“这地方好邪，怎么回事？”

　　叶斩云知道少年是妖，见他嫌弃那潭水，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便来询问。

　　“哦，那潭水里藏着脏东西，你自己去查看吧。”

　　临清晖惬意地坐在小池塘边，将声音收成一线，传入叶斩云耳中。

　　叶斩云也觉得白雾后煞气冲天，便跳到参天古树上，居高临下望去。

　　只一眼，鸡皮疙瘩瞬间欢乐地暴起。

　　深潭呈葫芦状，葫芦肚中居然有极其巨大的阴影，黑得像深渊噩梦，把那广阔深潭衬托得像个小池塘，阴影动作十分缓慢，正一点点靠近水边的旅客。

　　叶斩云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只巨鱼，光凸起的鱼目就比岸边几人大了几倍，头大身子小，长得乌七八糟，不太美观。

　　巨鱼突然出水，它体型宽扁，犬牙突出，腹部生出六条腿来，腿上黑色长毛被水打湿，面目狰狞。

　　叶斩云：……

　　哟，腿毛很性感。

　　巨鱼突然张嘴，那血盆大口竟然比它本身还大几倍，嘴和身体极度不协调，深渊巨口里乌黑一片，阳光照出些许血迹，巨鱼凶相毕露。

　　叶斩云作为公务员，赶紧去保护普通群众，抬手一甩寒星白铃铛分割立场，制造结界。

　　当寒星白铃铛悬起，周围景色瞬间变成黑白化，颜色都被吸去了。

　　结界能隔断伤害，削弱破坏，法力震荡反应到现世能小几倍。同时，能让结界外的人

　　但临清晖妖力太强，结界蔓延到他身旁会中止，无论多少结界，在他脚下只会重叠，无法隔离他。

　　巨鱼察觉结界展开，一甩强壮的尾巴，横冲直撞，浪声巨响，激起高数米的水花。

　　寒星白铃铛是个辅助宝器，可以制造结界，加强法力，和叶斩云的本命武器彼此有益。同时能制造一个保护圈。

　　叶斩云随手一划，旅客周围显现一道白色弧线，连成圆后散发银光，加固了结界。

　　巨鱼鱼鳍张开，潭水汇集成箭，攻向叶斩云，叶斩云侧身全数避开。但结界中的间接伤害并不会被削弱，叶斩云担忧地望向旅客几个。

　　“好清的水呀，咦？怎么突然起浪了。”

　　陆倩和身边的李琦交谈，她们两个姑娘是一个宿舍的，关系极亲密。

　　临清晖双手撑起下巴，安然自得，笑着哄道：“小姑娘，到池塘这边来。”

　　陆倩被他笑得脸通红，闻言拉着李琦一起坐了过去，身后，水箭刺向她原本站着的位置，激起一团浪花。

　　叶斩云手持双剑，烟雨剑收于身后，另一手握着灼华剑自下而上斜掠，耍一剑花，法力束成的红光烟花似的跃动，肃杀之意藏在红影之中。

　　灼华剑气打得巨鱼翻滚，结结实实跌到地上，流血不止，巨鱼吼声如雷，尾巴拍打山脊，震断怪石，差点砸到叶斩云。

　　叶斩云怒骂：“贼鱼。”

　　临清晖不仅在现世，也在结界中，既能见现世之景，也能看结界之物，黑红鱼血快溅到他眼前，腥味甚重，但他依旧和几个姑娘交谈，逗得姑娘们咯咯地笑。

　　于此同时，一道深寒剑气刺碎西风，烟雨剑出锋，划出一团银光，叶斩云提起剑柄，剑尖颤动，烟雨剑气接踵而至。

　　巨鱼受击，意识到不敌叶斩云。竟冲向高悬着的寒星白铃铛。

　　临清晖眯起眼睛，向身边的姑娘歉意一笑，说要找叶斩云，快步走出了保护圈。

　　“你别出来！”

　　叶斩云火急火燎，急忙吼道。

　　这兔妖、怎么这么不分轻重缓急？叶斩云撤回双剑，俯冲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巨鱼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凌厉的风杂着水中的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深潭清水被搅起，巨鱼拖浪。

　　临清晖屹然不动，指尖一划，手中出现一把新月玉白扇，他随意地举起玉白扇子，扇面甚至没有展开，妖气汇成黑雾顺着扇柄聚集、如恶龙般伸了出去，卷起巨鱼。

　　被黑雾缠绕的巨鱼痛苦得撑开嘴，但还未来及发出捶死的哀嚎，只顷刻间便分崩离析，碎屑不留，血水不剩。

　　叶斩云瞳孔微缩。

　　刚才的交战，仿佛一场幻觉。

　　“安委会养的废物，连条鱼都收拾不好。”
　　临清晖凉凉地瞅了震惊的叶斩云一眼。

　　这妖法，怎么看怎么熟悉。

　　“我靠，你原是热饮店里的那只狐狸精！”
　　叶斩云一拍脑袋，脱口而出，表情哭笑不得。

　　“……什么？”

　　临清晖一愣，原来这家伙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身份，亏自己还担心鸿谷之旅被安委会打搅。

　　不对，临清晖嫌弃地挑眉，这人之前根本没认出来，那顿萝卜青菜怎么解释。难不成，是被认成了兔妖？

　　岂有此理，临清晖炸毛，呲牙咧嘴一顿嘲讽，“哟，叶部长真是贵人多忘事。莫不是脑子里有俩窟窿，专门漏水的么？”

　　姑娘们跟着临清晖走向潭旁峭壁，而其他旅客以为要走，纷纷聚集，全然不知刚才的恶战，和水底竟藏的凶恶巨鱼。

　　听闻此句，众人心里嘀咕，这两个人居然以前认识。

　　鉴于狐狸精在日常用语中有歧义，众人的思想往少儿不宜的方面策马奔腾，偏得有点厉害，而且看少年气鼓鼓的样子，两人好像有仇。

　　几个姑娘已经脑补了前因后果，根据奇怪的表情推断，一定是构想了极其跌宕起伏的扭曲情节。

　　领队大姐这时才风风火火赶来，说村子那里已经疏通好了，她丝毫没意识到气氛的异常，热情地帮众人登记房间。

　　叶斩云当机立断，把临清晖往怀里一揽，装作亲密无间的样子，笑得风流倜傥：“姐姐，让我和他一间。”

　　开玩笑，这位是什么品种的妖怪？九尾老祖，青丘天狐，还是让他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要放出去祸害凡人。

　　叶斩云之前还以为少年是只兔妖，呵，人家估计很喜欢吃兔妖。

　　领队大姐对这个要求感到匪夷所思，说道：“我们都是一人一间啊，情侣也就算了，哪有谁愿意和陌生人待在同一房间呢？”

　　话音刚落，领队大姐不知思绪飘到什么普法节目的犯罪案例，皱眉打量人模人样的叶斩云，而临清晖被他揽住，更显娇小，那白净脸蛋，像个未成年。

　　领队大姐恍然大悟，自觉发现真相，立刻用谴责的目光瞪向叶斩云。

　　叶斩云：……

　　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叶部长的声誉做出了很大牺牲。

　　临清晖觉得一招不慎，被傻大个揽住肩膀，已经够丢脸的了，再和他拉拉扯扯，岂不更难看？索性放弃挣扎，懒懒得对领队大姐说道：“那便安排我住在他隔壁吧，方便这家伙半夜串门。”

　　大姐：？

　　半夜串门为了是干什么，她并不想知道。

　　大巴上，窗外景色飞速晃过，叶斩云想起来鸿谷时还以为这老家伙是只兔妖，端茶送水多有照顾，脸皮厚如城墙的叶部长也不免有点尴尬，一路无话。

　　而坐在前面的姑娘频频回头，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万分纠结。

　　最终，陆倩的好奇心压过了求生欲，这姑娘胆子大到把脑子挤没了，转头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想问一个很冒犯的问题……”

　　叶斩云抬手一挥，冷硬地说：“别问了。”

　　看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帮年轻姑娘要问什么。

　　而临清晖继承了狐族“对异性百分百礼貌”的优良传统，矜持点头：“姑娘请说。”

　　陆倩咽了一口吐沫，不知为何在少年淡然的眼神下有些害怕。她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是gay吗？那个……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

　　临清晖一只手支起下巴，这是他无聊时的反射性动作，不过眼下是因为疑惑。

　　呃，谁来告诉他gay是什么？

　　不懂就问，大尾巴狐狸临清晖切换了一个仰头的视角，从陆倩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弧度漂亮的弯弯眼睛，翘起的睫毛很可爱，增添几分天真：“姑娘，请问gay是什么意思呀？”

　　临清晖装嫩一把手，毫无罪恶感。

　　而陆倩，瞬间有一种带坏小孩的罪恶感。

　　陆倩扭扭捏捏，不知如何接话。

　　倒是叶斩云，本来他双手抱臂看向窗外，事不关己的大爷样子，这时候却突然哼笑一声，说道：“gay便是那分桃断袖之癖。”

　　临清晖这才了然，心想多大点事啊，让这个姑娘解释一下怎么跟要杀了她似的？

　　陆倩更是一头雾水，说分桃断袖就懂，说gay反倒不明白，这还是二十一世纪吗？

　　那，这两位到底是不是gay啊？陆倩抓耳挠腮。

　　见陆倩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临清晖知道她是想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便从善如流，漫不经心地答道：“男人女人？我无所谓。”

　　叶斩云：……

　　不愧是狐妖，够没下限、无节操。

　　陆倩，不止陆倩，一车人都好奇地竖耳倾听，然后又因为临清晖理所当然的八个字震动了，领队大姐欲言又止，这就是开放的新时代青年吗？怕了怕了。

　　再看临清晖，顶着纯良无辜一张脸，毫无心理障碍地对众人笑。

　　他不笑的时候，长睫垂下遮住眼尾，显得眼角微垂，乖巧可爱，而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月牙似的下弯，眼角却勾起，真有些狐狸精的感觉。那勾魂情眼，水汪汪的，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春。

　　陆倩被闪了，非常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美色看，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是1还是0啊？”

　　怎么又说起二进制了？人类社会进步太快，现在竟流行用这个打招呼么？

　　临清晖更疑惑了，老了老了。

　　见临清晖抿唇只笑不语，叶斩云心中嘲笑他装模作样，大大咧咧地解释道：“0和1是体位的划分，看这两个数字，发挥你的想象力。”

　　临清晖：……

　　被一个人类小辈看穿自己没听懂黄腔，还被他频频提点解惑，九尾老祖有点不爽，讽刺道：“呀，公务员，这方面你明白的倒是很多，想必能评个最佳员工吧。”

　　叶斩云没有尴尬，反而笑出一口白牙，笑出强大，笑出自信：“多大点事，这方面我肯定比您老这个山顶洞人知道的多啊。”

　　这火药味重的，来时分明其乐融融的……陆倩见好便收，讪讪转回头。

　　三个姑娘聚众讨论，但对这两人的关系死活想不明白。

　　熟？那第一天见面时怎么认不出来？

　　不熟？怎么拌嘴拌得如此起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