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9、第四章 惊雷（上）

　　这一日，李明月早早地起身，梳妆停当。外头天还是暗的，屋子里很明亮，暖融融如春日，青花缠枝莲纹瓷瓶里换上了几支错落有致的红梅，瞧着就喜庆。 茶末摆出了膳食盒子：“今个东宫的膳食房一早就在忙了。” 桌子上摆了早膳，别的也就罢了，一个精致的小碗里是三颗元宵，核桃大小，白白圆圆的。李明月端起来，吃了一口。这元宵很合她的意，里面的馅儿尝出来有玫瑰和核桃仁，甜而不腻。汤的味道也不错。 节下，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忙得紧。没有封号的李明月反倒成了最悠闲的一个人。她也不急，关起门笑盈盈地来过日子。吃锅子、炙羊肉、尝乳窝卷……每天换着花样吃，这些日子她又闷在屋子里，把尖尖的下巴吃得圆润了些。 茶末端出来一碗扁食：“主子，这是膳房孝敬您的。”
　　东宫的膳房近来待李明月颇为客气，送来的膳食好极了，还每天不重样。下雪天，新鲜的绿叶菜很难得，膳房除了炒点绿叶菜，还眼巴巴地做了素馅儿的扁食送上来。
　　底下人很精明，虽得到没有准信儿，但一个个闻着味儿就凑过来示好了。也就是半个月前，风不对头的时候，同样一个膳房同样一拨厨子就有胆子，敢把冷的糕点送到李明月的跟前来。
　　李明月笑笑：“搁着吧！”她不爱吃扁食，常要，不过是朱湛圭爱吃这些。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吃点清粥。这还是她小时候养出来的习惯。她生母是南边人，早上起来总会熬一小锅粥。
　　进宫这么久，朱湛圭跟她吃在一块儿这么久了，也没有发现她这一点喜好。当然，她自己没有提。时间久了，她有时候也会有错觉，真以为自己爱吃那些面食。
　　茶末低声道：“主子，半夏没了。今早起来，就发现屋子里没有人，又没当值，那边四处找她找不着，大节下也不敢声张。”
　　这些天，吴静姝的日子不好过。半个多月前那些下人是怎么怠慢李明月的，现在就怎么怠慢吴静姝。秀女们也对吴静姝处处排挤。听说，人已经急得在屋子里打转，茶盏都打碎了几个。毫的喜悦。上位者只要露一点意思，下面人揣测后就把事情做到了十分。
　　宫里头都是捧高踩低。李明月听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更没有趁胜追击的想法，只是道：“我们过我们的。其余就随她去吧。”
　　而且，吴静姝真的败了么？
　　没宣圣旨，一切都可能会变化。李明月眉心微蹙，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按照常理来，落选的秀女要么赐给宗室；要么放其归家，自由婚配，从没像吴静姝这样一直能留在宫里。或者因为之前传出了她可能是太孙妃，所以被留下来也当朱湛圭的侧室。可这也不太像啊，册封太孙侧室的旨意早就宣了。难道是留给晋王的？
　　想也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上位者的想法，怎么是一个小小的她能看得透的呢！李明月道：“出去走走吧！”
　　茶末拦着道：“主子，殿下的意思是——”
　　李明月道：“我明白。只是我想走走。”宫里到处是高高的墙，在墙里面看得天虽然也是蓝的，但远没有在外头敲着爽利。她所谓的出去走走，不过是从小一点的院子，走到大一点的院子里去。可院子再大，也是被高高的墙围住的。
　　跟在朱湛圭身边好些年，他的心思，李明月约莫能摸到一点边。能娶她，朱湛圭大概觉得很对得起她了。是的，他是喜欢他，也会偏着她一些，但也就是偏着一些而已。听说，楚贵妃赐给太孙寝殿那边的两个司寝这几日也已经名副其实了。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往后太孙后院少不得姹紫嫣红，但李明月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她一直觉得东门外头自己家隔壁的那对小夫妻好，穷是穷了一点，但两口子要好是真要好。可这样平凡夫妻的日子，她也就只能在心里羡慕，面上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这会子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她呢！觉得她是交了好运了，居然能从一个小小的丫鬟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所求非所得，所得非所求。到了这个地步，想回到从前是不可能的。她得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一点点过下去。
　　茶末还在拦：“李主子，你就歇会。万一过会儿有事呢！殿下今早特意嘱咐了！”
　　小宫女泼墨一直站在一边，这时候突然笑盈盈地出声：“主子在屋里肯定闷坏了，不如到外面稍微走一走吧。现在反正早，也就是透口气，一会儿就回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李明月起身就走：“泼墨，走吧。”
　　茶末索性跪下了：“主子，请您为殿下想想，这关口，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您是一步都不能有差池的。”
　　安分守己在屋里，不会出错，也不容易有危险。这些道理，李明月都是明白的，可是就是心里不舒坦。她只是想出去松口气。太孙妃这个位置不光意味着荣耀，更意味着沉甸甸的担子。这才刚开头呢，以后看着她的眼睛会更多。
　　茶末大约是朱湛圭安在她身边的眼睛，李明月猜得到。她扶起了茶末，笑道：“我就从后屋出去悄悄地逛一逛。”
　　茶末道：“奴婢也跟着您吧！”她拿来一个滚边披风替李明月披上，系好带子，“主子，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吧！”
　　李明月微微点头。她的目光微微扫过瓶中梅，虽然觉得这花开得娇艳，但不在枝头，而在瓶子里，少了天然的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