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47、第十六章 烟花不堪剪（下）

　　李明月神色越发冷淡，道：“宫里可从来就不缺证据确凿的事。”她深深地看了朱湛圭一眼。
　　这一眼看得朱湛圭透心凉。他道：“你不信我。明月！”李明月，你怎么可以不信！他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她还不了解他么？他是有底线的，断然不会以江山为局，去害朱亘煊的道理！
　　这些日子，李明月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了。也许真不是朱湛圭做的，但难保没有人揣摩朱湛圭的心思，刻意而为之。更何况，朱亘煊是真得罪了不少人！她记得很清楚，朱亘煊连睡着的时候，都是很警惕的，生怕有人下手去害他！
　　可这会子说这些已经晚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圣旨已下。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会承认自己错了。龙有逆鳞，是帝王，就不会允许人去冒犯的。已经认定的事，他几乎不可能再去改口，哪怕日后发现真是错了，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改。
　　所以，这件事真相只会被沉埋。至少在朱湛圭手里，无论朱亘煊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定局。
　　李明月叹口气：“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吧！”她顿了顿，道，“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来了。”她微微抬起来，目光坚定，道，“圣旨早已经晓瑜宇内，妾身已经嫁人，与夫君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朱湛圭脸色微变：“明月，你忘了么？我们以前说过的，就是山无棱，天地合，我就不会跟你分开！”
　　李明月淡淡地道：“殿下慎言，这些话妾身不记得了。”
　　朱湛圭往前走了两步，神色里有些许的慌张。他想上前去拉李明月的手，可被李明月躲开了。他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声音尽可能地温柔：“明月，这么多年来，我待你之心，依然坚如磐石。除了你，断没有别的女子能入我的心。你看，我的心就在这里！你那时候答应嫁给我的。你说过，我们要风雨同舟。我说过，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你看，我们现在不久可以和以前一样了么？”
　　李明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以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那些事发生在昨天，又好像过去了很久。那时，她和他，是真的很好，好到以为他们真的可以携手一生一世。
　　她慢慢地笑了，笑容很轻，很淡，道：“是么？殿下啊，不过是妾身幼时戏言，不能当真的！”
　　朱湛圭道：“我认真的。一直认真的。”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也是认真的。可现在，只能算了啊！也只好算了啊！
　　李明月像是很无意地提起一件闲事，慢慢地道：“殿下，我以前读诗读到一句，‘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当时只是觉得诗好，反反复复念着，抄在纸上，还被宫里的嬷嬷责罚了。现在细细品来，真是别有一番感触啊！”
　　朱湛圭只怔怔地看着李明月，看了好一会儿，镇定下来，温柔地笑道：“明月，你别多想，好不好？怎么会！”
　　李明月低着头，轻声道：“殿下，逝去的，已经不在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您又何必勉强呢！”
　　朱湛圭道：“如果我一定要勉强呢！现在，已经没有人可能拦着我们了！你放心，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我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可妾身，真的不想了。因为啊——”李明月仰起脸，那张明艳绝伦的小脸带着笑，睫毛闪了闪，凤眸里是潋滟的波光，“妾身已经不想记得了。真的也不能记得了。”
　　朱湛圭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咳嗽出声，喉头有淡淡的血腥味。
　　李明月没有再看他一眼，默默地站着。
　　这时，内侍上前，向朱湛圭行了礼，低声禀告：“太孙妃娘娘在崇文太子殿下灵前突然晕倒，经太医诊治，已是有四个月的身孕。”
　　内侍的话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李明月还是听见了。她突然笑了，笑容朦胧如月色：“殿下，请回吧！”
　　朱湛圭道：“明月！”
　　李明月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烛台上，轻轻地道：“殿下，终此一生，殿下与妾身无须再见。您，珍重！”
　　正堂上，烛光摇曳，一派朦胧，与以前东宫时的烛火没有半分的区别，几乎能模糊岁月的痕迹。
　　殿外，桃花灼灼盛开，灿烂若云霞。
　　空中，有一轮明月，洒下无数清辉。
　　这样的春天夜晚，花好月圆，应该是多么的美好。
　　可到底是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了。
　　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真的，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