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46、第十六章 烟花不堪剪（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屋檐上的积雪没了，重重殿宇又是碧瓦琉璃，一派天家气度。院子里的桃花又开了。
　　又是一年春景融融。
　　黄昏时分，隔着珠帘，内侍突然禀告：“李主子，皇太孙殿下到了。”
　　这些内侍和宫女的名字，李明月没有去记。她也懒得去记，左不过这些人都是朱湛圭安排好的。
　　茶末和泼墨顿时就紧张了，尤其是泼墨脸色大变：“主子，这——要不要找个理由——”
　　李明月淡淡地道：“这是人家的地方。”
　　皇帝已经不能理事。如果说以前朱湛圭还处处受制，那么现在，他是权势在握了。在他的地方上，周围又都是他的人，他自然可以肆无忌惮。所有的理由都是没用的。只要他想来，她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只是，李明月有些想不通。朱湛圭一向很聪慧，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为什么不那么做呢！她与朱湛圭相处的日子很长，很清楚他的为人，知道他向来很清醒，冷静自持，即便是满口甜言蜜语，也是心里有数的。
　　茶末一脸担忧地看着李明月，轻声道：“主子，奴婢会紧随您左右的。”
　　泼墨立即道：“奴婢也是。”
　　这是句空话。朱湛圭若是不想茶末她们留下来，有的是法子。但她们能说这话，算不错了。
　　李明月微微笑着，笑容里又几分苦涩，道：“你们倒是忠心。”她看一眼内侍，“请皇太孙殿下去正堂吧！”
　　刚见面，朱湛圭是不会做什么的。这点，李明月有把握。可要是以前的朱湛圭，兴许会留着她的命，但是绝对不会来这一趟。可现在的事情，出乎了李明月的意料，她都拿不准朱湛圭下一步会怎么样了！
　　反正她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以后可言了。
　　至于以后，她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行，不能走一步，算一步。这是个机会。还是和朱湛圭把事情说清楚吧。有些事情，当断则断。拖拖拉拉的，对谁都不好。
　　既然要放弃，那就痛痛快快地放弃。拖泥带水的，真不好。

　　正堂上，朱湛圭慢慢地喝着茶。走到李明月这，他有些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他正坐着等他一直想等的心尖上的姑娘。想着李明月，他的心跳得快了几分。以前李明月就在他身侧，他没有这种感觉得。可现在，他求而不得了。不能常常见，他反倒越发把李明月放在了心头上。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李明月还没有来。旁边有内侍低声道：“殿下，要不要奴才去瞧一瞧。”
　　朱湛圭道：“不用。”
　　明明每一日都要忙到深夜，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他去料理，明明知道这段日子，她处在风口浪尖上。很多人觉得晋王可恶，她也罪该万死，都叫嚣着要赐死她。帝王心术，他学过，知道他最好就是顺势而为，这对他是最有利的。可他根本就不想这样做，反而把她圈在这里，护了起来。明明知道他最好不要见她了，可他还是来了，而且还耐心地等着。
　　朱湛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越是不能，他就越是想。
　　听到环佩的响声，朱湛圭立即放下了茶盏，站起来，迎上前，只见李明月缓步走来。数月不见，李明月清减了些。朱湛圭心疼了，道：“明月，你瘦了。”
　　李明月一袭素服，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敛容行礼，道：“给皇太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朱湛圭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堵。以前的李明月从来就不会这样客气。他忙道：“明月，不用客气的。”他伸手就去扶她，可李明月就往后一缩。
　　李明月闪到了一侧，低声道：“皇太孙殿下，礼不可以废。”她低着头，神色瞧不出有什么悲喜。
　　她身后跪着的两个侍女，是以前在东宫的旧人。乍一眼瞧去，这个样子和以前在东宫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同样的人。可他们都知道，有什么是真的不一样了。
　　朱湛圭再次往前走几步，一把扶住李明月，道：“起来！”他看着李明月神色冷淡，一颗心是揪着那样疼。
　　李明月道：“殿下，自重啊。”她微微抬眼，如水的目光看着朱湛圭，认真了神色，“殿下，您不应该来这里。”
　　朱湛圭当然知道不应该。可再不应该，他还是来了。他道：“明月，我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了！”
　　李明月屈膝：“皇太孙殿下，您已经看到了。还请您早些回去。”她顿了顿，“多谢皇太孙殿下还记着幼时与妾身相识一场，对妾身颇为照拂。这样就很好了，殿下，请您早一点回去吧！”
　　朱湛圭看得出来，李明月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的希望他早点走，甚至希望他压根就不要来。他道：“明月，我们没必要如此生分。明明以前——你我——你我很好的。明月，我现在能护住你了！没有人，现在没有人能拆了我们。”
　　是啊。这是之前李明月求之不得的日子。她以前总是害怕，心底总是战战兢兢的，命运由别人拿捏着，不由他们自己掌控。她怕有一天，上头突然改主意，让他们不能在一起！现在，突然之间，这些阻碍都不是阻碍了。
　　太子和太子妃不在了。皇帝也行将就木。至于那些世家，想来朱湛圭是能安抚住，维持住平衡。
　　可偏偏现在，李明月是真不想和朱湛圭有瓜葛了。
　　回不去的。
　　真的回不去了。
　　很遗憾，很怅然。
　　李明月道：“北疆还好么？”
　　这些前朝的事，以前李明月从不会主动去问。可现在她问了，只怕是想知道朱亘煊的消息。朱湛圭不想答，迟疑了一瞬，还是道：“已经派兵再去了。稳住了局面。朱亘煊的事千真万确。人证物证俱全，听说他已经被那边封为左贤王。”他再看了一眼李明月，道，“李定跟着降了，在那也被封了爵位，娶了猃狁王族女子为妻。”
　　果然，朱湛圭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