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48、番外 雪满头

　　年华如流水，春去秋来，五十年寒暑匆匆而过。
　　深宫之中，李明月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被人渐渐遗忘。
　　头几年，宫外还时常有敲门声，但李明月坚持避而不见，一年年下来，日子久了，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这才是常态。
　　后宫中，有的是盛开的花，一茬又一茬，桃花谢了，还有别的花在枝头开得艳丽，让人流连。她如此冷淡，谁又高兴来自讨没趣？
　　倒是没有人短了她的一日三餐，四季衣裳也是好好地送来，没有多少好，但也总不会让她潦倒而去。
　　李明月就这样对着青灯，一天又一天地熬着日子。
　　偶尔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想起年少时候的皇太孙，想起青年时温和的晋王。
　　皇太孙，哦，不，皇帝是不来了。
　　晋王，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少年时光，终成往事，如是而已。
　　这一日，李明月像往常一样，站在院子里发呆，抬头看着天空。澄澈的天空是显得那么淡然悠远，辽阔到无边无际，那种轻松自在仿佛唾手可及。可她终其一生，就困在此处，对这蓝天，也就是只能看看罢了。
　　其实，不光是她，后宫的女子，纵使锦衣玉食，不都是困在四四方方的墙里的人，再也没有人走得出去。
　　她已经是满头白发。
　　茶末和泼墨也老了，陪着她在院子里坐着。三个人相伴了三十年下来，早已经是相依为命的感觉。
　　茶末道：“李主子，您当年要是——不那么倔？会不会好一点。”
　　泼墨笑笑：“怎么可能？自古都是美人不能见白头的。”
　　李明月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秋高气爽，阳光灿烂，暖意融融。一只白色的猫从墙上跳进来，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儿，然后在桃花树下，团成一团儿。
　　不多时，就有宫人敲门，在外头脆生生地道：“请问，能进来么？我们在找贤妃娘娘的猫。” 另外有一个宫人道：“这门没锁，不记有哪位主子娘娘住这里，我们直接进去吧，耽误了时辰，贤妃娘娘见不到乖乖儿，我们肯定要被嬷嬷责罚。”
　　然后门就被她们轻轻巧巧地推开了，她们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人，对视了一眼，忙上前行了礼。
　　后面说话的那个宫人就笑道：“不知您住这，打扰了。我们是延禧宫贤妃娘娘那照顾猫的，寻到此处，无意冒犯您。”
　　在宫里，客气一点总是没错的。
　　李明月道：“贤妃娘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里竟然就过了那么多年。时日太久，她早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宫人道：“乾德十四年了。”
　　李明月神色恍惚，道：“我依稀记得当年皇帝是朱湛圭。”
　　直呼皇帝名讳是不合规矩的。但眼前这位老嬷嬷有胆子去直呼皇帝的名讳，而且提到的是那一位……
　　宫人道：“四十七年前，安乐王自请让位于世祖皇帝。世祖皇帝登基后不久，安乐王薨逝。”
　　短短的几句话，让李明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李明月声音都颤抖：“世祖皇帝可曾被封为晋王？”
　　宫人道：“是。世祖皇帝是圣明天子，在位二十二年，恩泽天下。他与孝靖皇后鹣鲽情深三十余年，是宫中的一段佳话。”她索性往下说，“之后是世宗皇帝，再之后是明宗皇帝，然后是定宗皇帝，再是武宗皇帝，现在是当今皇上乾德帝。”
　　李明月几乎站不住。
　　难道很多事，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或者说，她从头到尾就误会了朱湛圭？
　　李明月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听到敲门声是四十七年前。
　　那一日就很寻常的一日没有任何区别。
　　清晨，天还没有亮，朱湛圭隔着门道：“开开门，明月，你就让我看一眼，最后一眼！”过了许久，就在李明月以为他已经走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朱湛圭轻轻地道，“你放心，已经答应过了，会让你好好在这里度日的。你珍重啊！不可能白头到老了。好遗憾！我总是希望你平安的，也真想一直护着你平安。”
　　从此之后，她再也听不到敲门声。
　　李明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猫，你们抱走吧。”
　　等年轻的宫人们走后，李明月站在桃花树下，静静地站了很久。
　　里头还有很多事吧。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可，再多的事，也没有意义了。
　　秋风起，夜色浓，凉意袭人。
　　不过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作者有话说

　　有筒子在底下留言，问然后，然后我就给然后，给个结局。
晋王在边疆一直有人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