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41、第十四章 大雪（下）

　　李明月笑道：“那行，太孙妃就说说你的章法吧！”
　　这是不依不饶一定要个说法了。楚良娣说到底是重华宫的人，三次来找茬，已经狠狠地得罪了她们凝曦馆。要是李明月轻饶，别人说不定还能解读出来，朱湛圭对晋王不满呢！宫里人太多人的心思就跟马蜂窝一样，就喜欢多想。所以，这个公道，李明月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吴静姝本来就不想表态。一头是楚贵妃以及三公七侯的簪缨世族，而且楚贵妃对她屡屡示好，她不能不顾忌；另一头是李明月以及军功显赫的晋王，她不想在两者之间取舍。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皇太孙的根基不牢，只有一个空名，手上没有实权。所以，世家和晋王这两头，她最好都能按住了，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惹到重华宫。
　　她不由地埋怨起楚家来。为什么非要选嫡女进宫争一个良娣的位置！他们就不能送个脑子清楚的庶女进来么？不过是位份差点而已。位份低，日后可以找机会晋升，可要是脑子是浆糊，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一点法子都没有。
　　吴静姝想了又想，拿起宫规说事，笑道：“楚氏冲撞了三皇婶，本宫想停了她一年的俸禄，撤了她一年牌子，再罚她抄一百遍《女戒》。”
　　这个处罚，明面上是挑不出错的。只是楚家并不缺钱，楚良娣没了一年的俸禄，照样能过得有滋有味。而朱湛圭都不招幸楚良娣，停不停她的牌子，其实无关紧要。而抄写《女戒》，吴静姝话里可没有说要她亲手抄，到时候喊宫人来抄，也能交差。
　　说穿了，这种罚法，罚了等于没有罚。吴静姝只是想给个交代，让双方的面子都胡得过去，根本就没有想要去重罚楚良娣。
　　李明月低垂着眼睛，瞧不见眼神，口气更淡了：“还有呢？”
　　这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
　　吴静姝陪着笑，柔声道：“三皇婶，本宫是遵循旧例，之前有嫔妃不敬，也不过是停了半年的牌子，在佛前捡了一夜的佛豆。”
　　言下之意，对楚良娣已经算是重责了。
　　话是没错的。要是不知道内情，也许就被糊弄过去了。李明月冷笑一声：“本来不想这点小事去惊扰皇太孙殿下，既然太孙妃是这个态度，那么也只能去问问皇太孙殿下了。”
　　有时候，不能退就是一步不能退。在宫里，息事宁人，最后是人善被人欺。李明月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在宫里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反而稍微好过些。至少下一个人，在来找茬之前会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触怒凝曦馆的代价。
　　这次真正重罚了楚良娣，以后凝曦馆才能少去许多麻烦。要不然，这个来踩一脚，那个来闹一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真把凝曦馆当什么了！
　　吴静姝笑容僵硬了一瞬，继而挤出笑，道：“三皇婶，您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已经秉公处置了。”
　　李明月测过脸，吩咐泼墨，笑道：“你去重华宫一趟，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告给皇太孙殿下。这到底他的家事，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泼墨会意，单单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朝李明月和吴静姝行礼：“请容奴婢告辞！”
　　吴静姝压下怒火，僵硬地扶了扶发髻上的凤钗，呼出一口气，硬是憋出一丝笑来：“三皇婶，不用那么麻烦。最近，殿下在为前朝烦忧，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去惊扰了他。”
　　不能让泼墨去告状，一则是显出吴静姝手腕不够，在内院里不能弹压住侧室，在外头不能安抚好宗亲家眷；二则她也不愿意李明月和朱湛圭再有联系，哪怕时至今日，她明白这两个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希望他们多接触。
　　李明月不过是做个样子，让心底也不想因为这事让泼墨去找朱湛圭，她最好就和朱湛圭像这几个月一样，毫无往来。
　　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嫁娶，安于岁月，不想有什么波折了，也不能再有什么波折。
　　吴静姝也回过味来了，忍着气，笑道：“那就罚跪三日吧。”
　　李明月似乎是无意问了泼墨一句，道：“安棋是在哪跪的？”
　　泼墨道：“在往宫里去的宫道上。”
　　李明月瞧着吴静姝，轻笑出声，道：“太孙妃呀，我替她求个情，那里人来人往的，也不需要三天了，三个时辰，如何？”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跪上三个时辰，可比关门罚厉害多了，大大伤了楚良娣的颜面。李明月就是要让人知道，得罪了凝曦馆，她怎么找也会以牙还牙讨个公道来。
　　吴静姝本来想悄悄地处置，到时候楚良娣关起门来就算不跪，她装个不知道，能混得过去，也就全了楚贵妃得面子。可现在好了，给李明月一句话接着一句话逼着，她只能这样顺着应下来。
　　她恨得差点把银牙咬碎，脸上还是带着笑，道：“那就依着三皇婶的意思。”
　　李明月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吴静姝的话，装模作样地浅笑道：“太孙妃，您这话我可不敢当。处置楚氏是你的分内之事。我只是替她求求情罢了！说到底，都是皇家里头的事，不是么？”
　　宫里一个个都是戏精！装腔作势地扮作好人，谁不会呀！
　　不等吴静姝回话，李明月又嫣然笑道：“泼墨，等会儿你带人也去帮着瞧一瞧时辰，想来楚良娣那的钟是个坏的，时辰都看不准，万一也多跪了些时辰就不好了。你们早去早回，这个天夜里太冷，你们在一旁瞧着，冻着可就不好了。”
　　今日事今日毕，免得吴静姝又找理由往后推，最后拖拖拉拉，就把这处罚也拖没了。
　　冬夜里在宫巷里跪三个时辰，就凭楚良娣那娇柔的样子，未必能熬得住。可李明月不依不饶的，真不给她一点转圜的余地。
　　吴静姝只得笑着应下来。这一趟她委实是没讨到便宜。
　　李明月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太孙妃，等会儿就差不多可以用晚膳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吧！”
　　这一头是满意了，那一头楚贵妃那边就难办了。吴静姝哪里还有心思久坐，笑了笑，站了起来：“三皇婶，本宫那还有旁的事儿，就告辞了。”
　　她的笑容差一点一丝都挤不出来。
　　李明月也不留人了，嘴角含着很得体的笑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口水，然后把茶盏放在一边，站起来：“那太孙妃走好，就不远送了。”
　　果然，嚣张起来，张牙舞爪的，可比她当时忍气的时候舒服多了。她不是太孙妃，不是将来天下女子之楷模，没必要那么委屈。她以前就是为名声所累，才过得那么憋屈。现在好多了。
　　舒服，可真是舒服。
　　至于别人舒不舒服，她就不管了。反正只要她自己过得舒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