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4、第二章 风起（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茶末就领着半夏进来了。
　　半夏低着头，手里果然提着膳食盒子，只朝朱湛圭行了大礼：“殿下。”至于李明月，目前身份不尴不尬的，说是主子，毕竟没有册封过；说是宫女，也不是小选进来的，没在内务府的册子上，更没个品级。半夏作为吴静姝身边的管事宫女，膝盖在李明月跟前大可以不打弯一下。
　　朱湛圭面上不露出来，心里不觉有了三分气性，当着他的面，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敢对李明月蹬鼻子上脸！定然是有主子授意！即便吴静姝没有明示，想来心底也是想趁着这会子势头好，彻底将李明月打压下去。
　　呵呵，拿捏了李明月，紧接着，就是要管他了么？
　　李明月在心里暗暗地为吴静姝摇了摇头。本来朱湛圭就不待见吴静姝，现在更不会待见了。要是吴静姝真能大度到底，视她为无物，反而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毕竟吴静姝要做的可是正妻，站着祖宗礼法的大义，只要不出大岔子，即便一生不被朱湛圭喜欢，也能把位置坐住了。
　　历朝历代，皇后没被废的多了去了。只要皇后不碍手碍脚的，没几个皇帝会真有勇气无缘无故地去挑战祖制。废嫡妻的代价实在太大，就是千秋万代之后，史书上，也是重重的一笔，而且绝无可能是好话。
　　她悄悄地拉一拉朱湛圭的衣襟，下巴抬起，根本就不去看半夏，有几分倨傲地道：“起来回话吧！”说完，她朝朱湛圭丢了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朱湛圭笑眯眯地看着李明月，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半夏起也不好，不起也不好。李明月很直截了当地狐假虎威，旁边的朱湛圭又是一脸赞同，要是起来了，那她一进门的高姿态就成了一场笑话；但要是她不起来，那就是不敬太孙，真要把太孙给得罪狠了……
　　想到这，她打了一个寒颤，慌忙站了起来，口气恭敬了几分：“殿下，是吴主子让奴婢过来的。”她揭开盖子，露出里头摆放整齐的一碟子糕点，“下午的时候，奴婢跟茶末碰上了，两人一道去膳房。膳房里做了很多枣泥山药糕。奴婢见茶末没说什么，所以就拿了这些走。方才太子妃娘娘打发桂枝姐姐过来时，就提了一句，听说膳房就做了那些子。吴主子想着孙姑娘最喜欢这个糕点了，就让奴婢赶紧送回来。”
　　话里头打着机锋。一则，把吴静姝摘了出去，是李明月有意陷害；二则，借着桂枝暗示太子妃是站在了吴静姝这一边；三则，表示了吴静姝的贤惠，此事到此为止，她大发善心地放过了李明月一马，不打算追究了。
　　这种小把戏，李明月看透了，但不能点破，无奈地看了朱湛圭一眼，示意茶末接下来膳食盒子：“嗯，你下去吧！”
　　吴静姝盘算得好，可惜算漏了一点，要是她真是被陷害的，枣泥山药糕，她多少会用一些。毕竟，她若不想吃，就不可能打发人来取！除非，这个局，一开始就是她为了坑李明月去布置的。
　　朱湛圭微微皱眉。吴静姝有的只是小聪明。这样的人，最讨厌。要是她再聪明一点，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会让他省心；要是再笨一点，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么，构不成威胁。
　　皇爷爷只要不是李明月做太孙妃就成，而那帮人就瞅准了皇爷爷的心意，千挑万选找出一个吴静姝来，然后通过皇爷爷，硬塞给他。这种拎不清的女人占了太孙妃的位置，摆明了就是用来扯他后腿的。
　　偏偏他这些日子明面上不仅不能把她怎么样，还得给她应有的体面，要动手也得私底下用手段。可太子妃已经明示要护着吴静姝了。其他人的态度暂且不论，就但凭太子妃一人的本事，只要吴静姝在东宫，就能把吴静姝护得妥妥当当的。
　　东宫已经多年没有新生的孩子了，太子妃老蚌生珠，养出来的朱湛堃两岁多一点，正是虎头虎脑最可爱的时候，很得太子的欢心。而他这个太孙一直不受太子的待见。想来，太子妃的心思也浮动起来了。毕竟嫡长继承，若是他这个太孙被按下去。那么朱湛堃就能顺势顶上来。
　　而在后宫里，吴静姝是得了楚贵妃赏识，才得以在皇爷爷面前崭露头角。本来，他再厉害，也不能在皇爷爷的后宫动手，又有楚贵妃这一层关系，他要下手就是不可能的。
　　玩这等后宫阴私，他可比不过浸淫其中数十年的嫔妃！
　　半夏微微把头抬起来一点，留意着朱湛圭的神色：“殿下，今个下午，桂枝姐姐是来送秀女们的画像。入围的有二十名秀女，太子妃娘娘让吴主子做主，从中留下几位可人的为殿下的侧室。吴主子不敢专擅，请殿下过去一趟，商量个章程出来。”
　　送糕点是幌子，请人才是真，而且还打出了太子妃的旗号，逼着朱湛圭去，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因色误大事。这两条，可是大罪状，足以动摇他太孙的地位。但要是朱湛圭走这一趟，所有人看在眼里，都会见风使舵，一心一意依着吴静姝的意思办，不再把李明月当回事，甚至会在朱湛圭没照应到的时候，为了讨好吴静姝，下暗手去害李明月，把她往绝路上推。
　　后宫的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只一个顺势而为，吴静姝就轻轻松松把朱湛圭逼入了两难的境地，天下与美人，究竟孰轻孰重。
　　李明月眼眸微微转动，心里再次替吴静姝摇头。吴静姝看似处处占先机，其实已经输得彻彻底底。对妻子来说，有什么比夫君的心意更重要呢？朱湛圭不是容易相信人的人，经此一事，他一生都不会去信吴静姝了。因为吴静姝是为了自己的地位，连夫君的处境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身为正妻可以没有宠，但是不能没有夫君的信任，否则，根本就无法在□□中安身立命。
　　更何况，最要紧的一点，吴静姝没有顾忌到。她一日未与皇太孙大婚，就一日不是太孙妃。主母是可以为夫君挑选妾室，但也得是主母啊！宫中的风瞬息万变。没有尘埃落定，吴静姝就来抖威风，也不怕这福分，什么时候被风吹走了！
　　朱湛圭嘴角微抽。吴静姝不规不矩，他却不能：“选秀自有定例。而且三皇叔这次也得选王妃。孤身为侄儿，怎可越过三皇叔？”
　　这女人也太没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