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36、第十三章 昙花（上）

　　刚过酉时，就有内侍来报，昙花将开。楚贵妃笑道：“好！”她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婷婷地领着众人往西配殿里去。
　　殿门打开，李明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只见烛影摇动，几十盆昙花开了大半，无数洁白的花朵轻轻颤动，极为美丽壮观。
　　不过一会的功夫，昙花盛开了。殿中香气更加浓。楚贵妃长长金镶玉护甲划过花瓣，笑道：“昙花正开御衣香，烛摇鬓影夏夜长。此景甚美。”
　　吴静姝上前行礼，笑道：“能有幸夜赏昙花，在这得见娘娘，是静姝的福分。不过，昙花再美，也不及娘娘您的风华长盛不衰！”
　　楚贵妃笑道：“可真会说话！”她示意吴静姝站到她身边来。
　　吴静姝红着脸含羞道：“谢楚贵妃娘娘盛赞。”
　　楚贵妃笑容恬淡：“昙花开得好，本宫背后花的功夫可不少，剪掉多余的枝叶，摘下多余的花，才成就这一殿的芳华。每次修剪花枝的时候，本宫都很可惜，都是一样的枝叶花苞，若不是长错了地方，也可以留下来，不是么？”
　　说的是花，也说的是人。
　　众人忙行礼，齐声道：“谨记娘娘教诲。”
　　楚贵妃笑道：“年底，太孙就大婚了。这是皇家的盛事，也是全天下的盛事。本宫希望后院和睦，能为皇家早日添枝加叶。皇上今早让本宫带一句话，哪位嫔妃生下了太孙殿下的长子，皇上重重有赏。”
　　以往皇家大婚，总是盼嫡子起，要是正妻一年无消息，那么才会给侧室们停了药。楚贵妃这话的意思是，太孙后院那些姬妾们一开始就不需要喝避子汤了。
　　要是有幸能剩下太孙的长子，那么前途就无量了！除了吴静姝脸色有些白，其余人顿时喜形于色。
　　众人纷纷谢恩。
　　楚贵妃侧过脸，笑道：“静姝啊，本宫相信你会宽容大度，德沐后院的。”
　　吴静姝很快就收敛了神色，一丝不苟地行礼：“一定把娘娘的话铭记于心。”
　　楚贵妃把吴静姝扶起来，细细地瞧了一遍，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龙凤呈祥金手镯给吴静姝戴上，“果然是个可人。皇太孙有福了。”
　　四公七侯姻亲众多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已经尾大不掉，皇家也不能打压太过，只能隐忍下来，徐徐图之，皇帝借了楚贵妃的口说了出来，在太孙子嗣之事上施恩，安抚人心。反正就算给侧室们停了药，到时候她们生不生得出来，养不养得大，都是未知之数。
　　而世家们也承情，不是所有世家都想谋反的。那风险太大。他们要的是子孙世世代代的富贵。
　　这事和李明月没多大瓜葛，她乐得站在一边看戏。这看人的戏可比看花看戏文有意思多了。身为未来的晋王妃，李明月避开了不少是非。太孙后院里的世家女绝大部分不是楚梓彤那样的。她们门儿清，对一个长了一辈的藩王正妃，该有的礼数会有。
　　赏花后，楚贵妃又领着众人继续听戏，兴致勃勃的，一直闹到快四更天，这站起来叫散了。
　　众人都有些困倦。李明月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少不得强打精神行了礼恭送楚贵妃离去。
　　好在，楚贵妃一走，李明月和魏王妃也就可以走了。她走到了殿外，傅敬迎上来：“李主子，茶末姑娘找到了，她出太医院没多久踩了一块陈皮摔了一跤，腿折了。好在有陈太医。奴才命人将茶末姑娘送回去了。”
　　李明月点点头：“我一回去就看看她。”
　　一行人走过宫巷的转弯处，一个内侍追了过来，麻利地跪下磕头行了大礼：“李主子，长春宫内侍王丙昆给您请安了，楚贵妃娘娘命奴才送您回去。”
　　李明月道：“谢谢楚贵妃娘娘。王公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请回吧！”
　　王丙昆笑道：“李主子，这哪成呢！楚贵妃娘娘可是命奴才一路送您出宫呢！茶末姑娘的事，楚贵妃娘娘已经命人在查了，会给李主子一个交代。宫人打扫仔细，甬道上却无端有块陈皮，太过蹊跷。”
　　李明月道：“那有劳娘娘了。”
　　王丙昆往前走两步，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主子，您这边请。”他的袖子里露出半个荷包，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荷包塞回去。
　　李明月怔住了。
　　这个荷包，她认出来是她以前给朱湛圭做的。刚入宫那会子，她挺想学刺绣的，就试着做了这一个，绣工很糟糕，朱湛圭接过后，从没有戴过。她后来就没再绣了。
　　可这荷包怎么会在王丙昆手里，他可是长春宫的内侍！难道他是朱湛圭的人？
　　泼墨是后进来的，没见过荷包，但瞧着那绣工，不由地看了李明月一眼，迟疑地道：“李主子？”
　　李明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道：“不知王公公要怎么送？”
　　王丙昆点头哈腰地笑道：“奴才陪李主子出宫，经过重华宫，再回去。这一条路，应该是最近的。”
　　听到他言语间提到了重华宫，李明月心中有了计较：“不了，照着原路回去吧！”她就是不想经过重华宫，才舍近求远地绕了路。
　　都这样了，她和朱湛圭不要再见了。
　　相见不如不见，就让往事如风，在时光的罅隙里沉寂吧！
　　王丙昆道：“李主子，那是近路。”
　　李明月笑道：“随意走走，不介意路远。王公公，能否将袖中荷包给我一观。”
　　王丙昆忙跪下，双手奉上：“李主子。”
　　李明月示意泼墨接下，道：“王公公，这荷包，我看着甚是喜欢，就留下了。”
　　泼墨立即递上打赏的金锞子，硬塞到王丙坤的手里：“李主子请王公公喝茶。”
　　王丙昆“扑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道：“李主子，您就去一趟吧。殿下还在那等着您呢！”
　　李明月眸光微动，她现在可以肯定，王丙昆绝对不是朱湛圭的人。朱湛圭顾惜颜面，真要想见她大可以把有意的事情做得无意，才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
　　再说了，朱湛圭很清醒，知道自己身为皇太孙，应该要做什么，最近一阵子是不会再来打扰她的。
　　李明月笑道：“王公公这是何意？是嫌赏赐不够多么？来人，把王公公送回到楚贵妃娘娘那！”
　　王丙昆不是自称是长春宫的人么？那就把事情交给楚贵妃吧。
　　王丙昆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就一头往宫墙上撞去。事情来得来突然，跟李明月来的内侍们慢了半拍，没有拦住他。只听咚地一声响，王丙昆额头上满是血，然后软软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