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33、第十二章 夏夜长（上）

　　夏季一早日头就很毒辣，蔷薇花开，粉红色的花铺满一墙，在微风里，千万朵花一起轻微地颤动。李明月坐在屋子里，远远看着蔷薇花，偶尔听到一两声蝉鸣。
　　宫里有内侍是专门黏蝉的，免得这蝉扰了主子们的清静。可没有阵阵蝉鸣的夏天，李明月总觉得缺了一味的热闹。
　　她噩梦连连，大病一场，这几天身子才爽利些，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巴尖了，显得脸上一双眼眸更大，仿佛是凝着一泓碧水。
　　晋王突然不见了人。
　　他走得很急，没有说为什么不见了，李明月也没有去打听。她也清楚，若是晋王不想让她知道，她就是去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外头有内侍敲了一下门，道：“李主子，楚贵妃娘娘遣人来送了帖子，邀您酉时去长春宫听戏。”
　　李明月道：“今个是什么日子？还请了谁？”
　　内侍道：“听说是楚贵妃娘娘养了几年的昙花今夜要开了，楚贵妃娘娘临时起意，请后宫的各位娘娘，东宫的柳惠嫔娘娘和几位良娣，魏王妃、储秀宫的吴主子，还有公府侯府的夫人们和姑娘们一起赏花。听戏的时候，李主子您和魏王妃坐在一起。”
　　昙花开花是难得，但也没难得到要请这么多人来看，楚贵妃肯定还有别的事儿。这么多年了，李明月远远看过楚贵妃几次，但听到关于她的事儿不少。楚贵妃是宁国公楚柏的嫡幼女，是长春宫的主位，生的是花容玉貌，今年二十四岁，入宫九年了，起先是贵人，一直圣宠不断，去年年底晋为贵妃，暂代六宫庶务。
　　皇帝与先皇后恩爱，后宫算是简单的，如今除了楚贵妃，也就是多年选秀进来的十来位嫔妃。楚贵妃之下，还有一位黄贤嫔是一宫主位，其余嫔妃的位分都很低。有几位娘娘在宫里熬了三十多年，到现在还只是个贵人。
　　李明月道：“好，你去长春宫禀告一声，我一定去。”
　　就凭着楚贵妃在皇帝后宫一枝独秀的地位，只要不是病得实在起不来，李明月都得去一趟。

　　到了夜里，李明月换了一套宫装，用胭脂遮了病容，带着茶末和泼墨几个宫女并几个内侍就往长春宫去。
　　凝曦馆在后宫外的太液池最东边，长春宫在西六宫，一东一西距离极远。按照李明月的身份，是不能在皇宫里乘坐步辇的。她病得久了，步子有些虚浮，走了半个时辰，就忍不住扶着墙站着歇一会儿。
　　她的背后传来嘲讽的笑声。
　　“记得李姑娘以前当差的时候，身子没这么娇贵呢！那一年，你旧主子家府上的六姑娘责罚你，你顶着一罐子满满的水从早上站到晚上，可是纹丝未动，罐子里的水一滴没洒！怎么现在，你连路都走不动了？”
　　李明月侧过脸，瞧见几个娇美的华服女子站在了不远处。她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说话的是宁国公世子的嫡长女、楚贵妃的内侄女楚梓彤。楚梓彤这次被选为太孙良娣，与安国公府的六姑娘王锦绣交好，从前可没少折腾李明月！
　　这些女子大约就是选出来的太孙侧室，来自四公七侯家的姑娘们。李明月站直了，笑了笑：“楚姑娘也来了。可要去拜见吴姐姐？如果想，我可以帮你与吴姐姐说一声。”
　　论身份，楚梓彤的地位要更高些，容貌，才情也在吴静姝之上。可偏就是这样一个样样都不好的吴静姝得了太孙正室的位置，压了楚梓彤她们一头。
　　楚梓彤脸色有些不好，“哼”了一声：“我等与吴姐姐本就如亲姐妹一般。”
　　旁边有女子附和着道：“是啊。不需要李姑娘多事！”
　　李明月似乎是突然想起来，笑道：“是了，才想起来。当时你们与吴姐姐同住储秀宫的时候，就已经拜见过吴姐姐了。以后啊，你们拜见吴姐姐的日子更多，宫规森严，少不得要晨昏定省。”
　　每日侧室是要给正室请安的。楚梓彤她们即便是贵女，进了皇家一日为妾，那么终生都要向嫡妻磕头。
　　楚梓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能侍奉太孙殿下是我等的福分，向太孙妃娘娘请按问好是我等的本分。不像有些人，想嫁太孙殿下还嫁不成呢！”
　　若是半年前，听到最后一句的嘲讽，李明月心里会很不舒服。但现在她没什么感觉，淡淡地笑笑：“那就恭喜楚姑娘得偿所愿了。”她扶着茶末的手，就要走。
　　楚梓彤却道：“站住。谁许你走了！”
　　李明月不理睬她，抬脚走了。这是皇宫，又不是在安国公府里，此一时非彼一时，她将来是晋王妃，已经不是当日那个什么人都可以折辱的小丫鬟，根本不需要理会楚梓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