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29、第一章 端午安康（上）

　　端午很快就到了。
　　凝曦馆里，内侍们起了个大早，把菖蒲、艾条插在门眉上。泼墨和茶末绣好了香囊，里面塞了朱砂、雄黄、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甘松等，香气袭人，又玲珑可爱。李明月瞧着起了兴致，也动手去缝一个。她很久没有动针线了，手艺生疏，做出香囊的花纹歪歪斜斜的。
　　晋王忙了一宿，顶头进来就看见李明月艰难地在绣香囊，挨着她坐下，笑弯了腰：“小明月，你这绣的是豆腐块？”
　　李明月一把盖住香囊的花纹，道：“是红花。”
　　晋王立即把香囊抢了过来，郑重其事地戴在了自己的腰带上，笑道：“这可是小明月亲手做的，真香！”
　　这针线的手艺委实不能见人。李明月忙道：“殿下，你别戴。等下赛龙舟别人看见会笑话的。”
　　晋王歪着头，笑道：“谁敢当面说？再说了，旁人做得再好，也不是小明月做得呀！这可是小明月的心意哟！”他伸手就去摸李明月的脸。
　　李明月避开了，站起来，道：“殿下，我得去用早膳了。等下赛龙舟，辰时二刻就要入座。”
　　赛龙舟是一年一度的宫廷盛事。所有的王公大臣及家眷都会去观礼。每一年都有几支队伍比。得了头筹的，会得到皇帝的赏赐。
　　这还是各家夫人相看媳妇女婿的日子。今天，各家的少爷姑娘都会出来见人。
　　她和晋王尚未成亲，内务府遣人说了，她的位置和秀女们排在一起，排在宗亲之后，和一群后宫、东宫低等的嫔妃在一起。
　　晋王一把拉住她，笑道：“不急，巳时三刻父皇才到呢。我们这边过去近。过了巳时二刻去都来得及。”他笑了笑，“我禀告过父皇和太子兄了，到时候，你就挨着我坐。那位置最好，看龙舟赛看得最清楚。”
　　李明月讶然：“这不合礼数。”
　　正台之上，是给皇帝、太子、魏王、晋王、太孙坐的，有资格跟他们坐在一起的，也就是他们的正妻。目前，也就是魏王有正王妃了。
　　晋王笑道：“怕什么，过几个月，你就是我的晋王妃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与你鹣鲽情深。”
　　李明月目光闪了闪，有些迟疑：“一定要么？”
　　她从没有在那么高的位置坐过。只是——这是做给所有人看的，还是特地做给朱湛圭看的？皇帝和太子都点头，莫非也是他们的意思呢？
　　晋王摸着李明月的脸，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道：“小明月不忍心了？”他凑近了，轻轻地道，“这是圣旨，你我都得遵旨。况且——这样不好吗？”
　　李明月怔怔地看着晋王，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是真的看不清。不过，这些不重要。反正就算是假的，她也高兴地接受。至少，晋王给了她，他能给最大的体面，在世人面前的光明正大。
　　她粲然一笑，笑得颠倒众生，道：“殿下，我觉得我们平时是什么样子的，在高台上也这样。他——心细如尘，一点不自然都会被察觉的。”
　　还是那句话，日子很长，要往前走。既然和朱湛圭不可能旧梦重圆，那就彻底绝了他的念头吧！
　　各自安好，更好。
　　晋王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神，道：“好。”
　　李明月留意到了晋王眼圈是黑的：“殿下，可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歇一会儿吧。”
　　忙了一宿，确实有些累，不过现在不困。晋王笑道：“小明月，你在关心我啊！”他拉一拉她的手，“我们先用膳吧！”
　　早膳摆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当中有五彩丝线缠着的各种馅儿的粽子。李明月吃了两碗燕窝粥，吃了几块糕点，又吃了个肉粽子。
　　龙舟赛后，皇帝会赐宴。这么多年了，李明月一直都是混在东宫低等嫔妃里领宴的，就没一次吃饱过。宫宴的菜看起来很漂亮，食材也确实是好，可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这端午时的菜肴还好些，是热的。到了冬天，那些菜简直没法吃，尤其是那些荤菜，一早就端上了桌，凉得透透的，盘子里是一片白花花的油。
　　等到李明月还要吃第二个肉粽子时，晋王忍不住去拦道：“小明月，别吃那么多，小心积食。”
　　李明月笑道：“等下怕宴会时间太长了，会饿。”
　　晋王示意宫人们撤掉膳食。他道：“你不能吃了。”他是知道李明月平时吃多少的，这样吃下去，肯定会很撑。
　　宫人们上前伺候着晋王和李明月漱口洗手。
　　晋王道：“宴会时间不长啊。一般父皇在宴会上露个脸就走了。我跟太子兄说一声，也就可以走了，很快的。”他想了想，“你以前跟谁坐一起？”
　　李明月道：“跟东宫太子的一些妾侍在一起吧。那时候，我们很早就要到了，一天磕了好多次头，然后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能走。最晚一次快熬到申时，还不敢多喝水，差不多渴了一天了。”她道，“我们坐得位置离高台太远，看不见你们的，龙舟赛也瞧不到。”
　　晋王问：“那你每次宫宴都在么？”为什么他一次都没看见过她！
　　李明月笑笑：“也不是每次。大部分都会去吧。我是捎带的，坐的都是末座，有时候是站着的。”
　　其实，对李明月来说，又累又饿又渴还不是最难熬的。她最不舒服的是每次都要面对一群女人的冷嘲热讽。
　　明明都是一群可怜人，却还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掐来掐去的。
　　那时候，没有人替她出头，她也不能与人冲突，就只能笑脸相迎，生生受着。那些女人总认为，她们更加高贵，与她同席，简直是丢了她们的身份，所以随意地嘲讽她。有时还会故意给她难堪，把茶水“不小心”泼到她的衣裙上。
　　如果可以选择，李明月宁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可是，朱湛圭是好心好意带她去的，她不能扫了他的兴致，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晋王道：“你就没提换个好点的座位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不敢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