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28、第十章 暮春（下）

　　这一幕，很快就传到了朱湛圭的耳朵里。彼时，他正在案前练字，听到内侍将这些话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后，依然能很平静地往下写，后面写的每一个字跟之前写的字，都一样的苍劲有力。
　　他道：“知道了。”
　　内侍道：“太孙殿下，后来晋王殿下带着李主子进屋了。到现在有一个时辰了，晋王殿下还没出来，屋里时不时有笑声响起。”他顿了顿，小心地看着朱湛圭的神色，“晋王殿下这阵子是不可以幸李主子的。”
　　一则晋王还在为嫂嫂太子妃王氏服丧，还有几个月才能除服；二则晋王和李明月到底还没有成亲，还是要避嫌的。
　　不过，这种事，私底下也没人计较。凤子龙孙幸个女人，又是将来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没有弄出个孩子来，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朱湛圭写满了一张纸，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字，道：“把这幅字裱起来挂着！”
　　内侍见朱湛圭的神色如常，便小心地捧起纸，奉承道：“殿下的字越来越好了。奴才瞧着，特有气势！”
　　朱湛圭收了手，早有几个内侍在一旁等着。一个端着盛了水的铜盆，另外一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两个帕子。两个内侍上前，替朱湛圭卷起来袖子。朱湛圭由着他们伺候着洗干净了手。
　　一个内侍道：“殿下，午膳在东暖阁摆好了。”
　　朱湛圭便踱步过去，只见一张大桌子上，摆了七十二道菜，每一样都看着十分精致。他在主位坐定，由着内侍们按照规矩侍膳。每道菜，他绝对不吃第三口。说来也奇怪，以前和李明月在一起，随便几道寻常菜，他都吃得津津有味。可现在，他一个人了，即便对着满桌的珍馐如同嚼蜡。
　　不过，再不喜欢，他还是要好好吃的。
　　他知道怎么样表现，才最能让皇帝和太子满意。现在的他，还太弱了。他蛰伏下来，只有保全了自己，一步步稳扎稳打，他才能将来大权在握的时候，把失去的一样样全部要回来。当然，也包括了李明月。李明月就应该是他的！

　　与此同时的东宫里，太子也在案前写字。他一首接着一首默写着历代文人们写的悼亡诗词。
　　内侍催了两遍，现在是第三遍在催了：“殿下，该用午膳了。”
　　太子整个人颓然了许多，背有些佝偻了，头发已经花白。他没有胃口，道：“过会再说吧。”他一通剧烈地咳嗽。
　　内侍跪下，道：“殿下，您宣太医吧！”
　　太子缓过劲来，摆摆手：“不用。孤无大碍。”最近，有不少太医进出了乾清宫。外面已经有传言了。他这个太子虽然平庸了一点，但到底当了很多年，还能镇得住场子，局势还算平稳。他要是再请太医，只怕会有更糟的传言流出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大局又会起波澜。毕竟，朝廷上每一股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看着满桌的悼亡诗词，太子心里凄凉，但面上确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问道：“太孙最近还好吧！”
　　内侍道：“刚才有人来报，太孙听说晋王与李主子感情深厚，神色与平时没有两样，午膳也用得与平日里差不多。”
　　太子微微颔首。
　　情深不寿。
　　身为帝王，江山的担子已经够重，已经重到再也承担不起一片深情了。
　　现在他能明白当年父皇和母后的一片苦心了。在帝王家，寻得真爱，还能无灾无难地白头到老，真需要太多的运气。好在到太孙这，掐得还算及时，太孙对那李氏用情应该没有那么深，过几年，嫔妃成群后，心思也会淡了的。
　　如此甚好了。至少比他现在这样好。
　　内侍隔着门，道：“殿下，金华县主求见。”
　　太子断然拒绝：“不见。”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曾经也很疼她。但金华县主太让他失望了！这次就是金华县主在背后上窜下跳的，搭上四公八侯，一起声势浩大地为郭淑嫔请封。若不是他们在朝堂上闹成了“一言堂”，郭淑嫔根本就不需要死。
　　然而，金华县主硬是闯到了殿外。她被内侍们死死地拦住，见闯不进来，就在门口高声道：“父王，母妃冤枉啊！母妃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母妃死得冤枉啊！那些事情肯定不是她做的啊！”
　　太子坐下来，胖胖的身影陷在了椅子里，道：“送金华县主回府。”
　　过了一会儿，殿外总算安静了。太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和手背都是胖乎乎的，都是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