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26、第十章 暮春（上）

　　暮春，凝曦馆花园里的荼蘼盛开，一朵朵洁白色的花挤挤挨挨在一起，香味浓郁，坐在屋子里，就能闻得见。
　　月洞窗已经换上了薄如蝉翼的烟霞色轻纱，隔着纱窗瞧去，荼蘼花显得朦胧了几分。李明月手持象牙柄的轻罗小扇，轻轻摇着。她的面前摆了一本看了一半的棋谱。
　　茶末道：“李主子，外头花开得好，要不要剪下来几朵插花瓶呢？”
　　李明月笑道：“不必了。这样瞧一瞧就很好，荼蘼开得热闹。”这也就是春日花季最后的热闹了。
　　泼墨凑趣道：“李主子，要不去游湖抚琴吧！殿下命人在凝曦馆这儿也准备了画舫。奴婢去看了，那画舫是新得的，可漂亮了！”
　　李明月神色有些慵懒，道：“早上练了舞，这会儿有些困倦了。”
　　内侍在屋外禀告：“李主子，储秀宫的吴主子又来了。”
　　连着三天，吴静姝都是这个点来，头两回来的时候，李明月都在小憩，便都被下人们挡了回去。
　　茶末道：“李主子，奴婢去说您歇下了。”
　　李明月道：“罢了。去见见又有何妨。”她是起得太早，这时候才会犯困。但平常人上午这个点儿是最精神的时候，所以吴静姝只当她是随口找的理由避而不见。这个吴静姝，她是知道的，要是她一直不见，吴静姝能一直来。到底圣旨下了，人家是板上钉钉的太孙正妃，李明月纵使再不喜欢吴静姝，但不能不给太孙面子。
　　于是，等吴静姝喝上茶的时候，李明月便到了。吴静姝放下茶盏，先朝李明月干脆利落地行了礼，道：“前些日子多有冒犯，是静姝的不是。”
　　这还是李明月第一次见到吴静姝。这女子比她大一岁，容貌只能说是中上，在这姹紫嫣红的后宫就不够看了，妆容服饰是朝着端庄的路子去的，一看就有正室的端庄气质。李明月忙道：“茶末，快扶起来。”她顿了顿，“明月不记得静姝姐姐在哪里冒犯了。请坐吧！”
　　一个是太孙妃，一个是晋王妃，她和吴静姝将来也就是宫里大宴，能当众碰个面寒暄几句，其余时间她们都是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没必要针锋相对。当初的那些小机锋，现在自然要翻篇。
　　吴静姝坐定后，也去细细地打量李明月。果然，李明月极为貌美，媚眼如丝，那一身大红色宫装衬得她肤白如雪，艳压群芳，一看就像是个不安分的宠妾。不过，幸好，皇上把人指给了晋王。
　　她也是有意修好，姿态做得很足，笑道：“静姝来，想与李姑娘闲话几句的。”她示意身后站着的初冬呈上一本书，“听说李姑娘擅长抚琴，静姝偶然得了这本宋代的琴谱，便赠与李姑娘。”
　　宋代的琴谱，价值千金。吴静姝送的可是大礼。
　　李明月接过琴谱后，翻看了几页，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笑意更浓了，道：“吴姐姐真是太客气了。”
　　侍女们奉上了茶点。
　　李明月笑道：“别的倒也罢了。请吴姐姐尝尝这一道玫瑰花糕。里头用的玫瑰，是前些日子明月摘的。粳米粉与糯米粉拌匀了，糖用水化开，再把玫瑰捣出汁。这几样伴在一起后倒入玫瑰花模具里，蒸上差不多一刻，就可以吃了。趁热吃，味道最好。”
　　吴静姝瞧着这玫瑰花糕很透，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味道确实不错。回头，静姝也让宫人做做看。”
　　李明月接着道：“很多花都可以吃。最近开得最好的荼蘼花拿来煮粥就挺好的，挺开胃呢！”
　　这倒真像是正儿八经的闲话了。李明月也不急，反正她有功夫，慢慢地说，想看看吴静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吴静姝笑道：“李姑娘真雅致。你这的茶味儿都很好。”
　　李明月神色很恬淡，笑道：“这是今年新得的碧螺春，色泽碧莹莹的，形似螺旋，泡开后，清香袭人呢！我让人包一些，吴姐姐带回去尝尝。”她想了想，“之前的武夷红茶，我配了些玫瑰花、红枣片、枸杞进去，兑了糖水进去，煮起来味道也还行。”
　　也亏得这些日子，她跟着晋王在这些闲事上学了皮毛，要不然让她和不熟悉的吴静姝在一起就只能干坐着了。现在好了，她可以和吴静姝说上一箩筐的话，让场面上十分热络，但实际上每一句都是废话。
　　吴静姝笑道：“那就多谢李姑娘了。我喝着六安瓜片也还不错。以前我去邹姑娘那，她的茶，是她老家那边送进来，有些野趣呢！”
　　总算是要说到正题了。
　　前些日子，东宫有婢女出首告发郭淑嫔几大罪状，一是自伤以构陷太子妃周氏后；二是大行厌胜之事，陷害皇太孙；三是谋害东阳郡王后，逼死太子妃王氏；四是欺压东宫嫔妃。太子查实后，十分伤心，赐死了郭淑嫔，禀告皇帝后，亲自给沉寂了多年的定国公府题了一幅字，并赐太子妃周氏的胞弟周骏承恩公的爵位，并将太子妃亡兄的遗腹子周忱立为定国公世子。
　　不过，郭氏到底是朱湛奎三个的生母，朱湛奎他们除了要给嫡母太子妃王氏守孝外，还要给郭氏守孝。因此，太子特意求了皇帝，恩许朱湛奎他们原先定下的夫人各归其家，任由其各自婚配。
　　这事一出，朱湛奎他们作为罪人之子，是再无继承大位的可能了。太子已经明示自己再不想娶太子妃了，也就不会再有嫡子。而朱湛奎他们会有一阵子不能娶妻，自然就不会有嫡子。只要朱湛圭成亲后，早日生下嫡长子，那么江山的承继就不是大问题。
　　所以，朱湛圭的太孙之位，总算是稳当了。
　　李明月这才释怀。
　　他过得好了，她便可以安心了。等再过上三年五载，他们各自婚嫁生儿育女后，也就能对旧日的情分风轻云淡了。
　　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人总是要往前看。
　　李明月端起茶盏，慢慢地喝了口水，并不接话，笑道：“野茶也有野茶的味儿，自然得很。”
　　端茶送客，她是不想多留吴静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