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词》文云渚

13、第五章 云遮（中）

　　细细想来，太子妃更可能是主使。她更得了实惠，杀鸡儆猴，以后东宫姬妾大约都会待太子妃毕恭毕敬。而且除了一个朱湛圭，其余的人都不是东阳郡王的障碍了。皇帝尚且康健，太子还在那，以后的局面究竟如何还很难说。
　　这时，内侍刘景在外道：“殿下，东宫那边又急招太医——说是东阳郡王突然高烧不退！”
　　李明月倒吸一口气，道：“真狠！”
　　狠归狠，然而很管用。这才是补刀。若是太子妃做的局，不就是为了东阳郡王，但若是东阳郡王也同时病危呢？那么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所有人都会把怀疑的目光落在朱湛圭的身上，毕竟这一招让所有可能威胁他的弟弟们都不成为威胁了。
　　李明月在心底叹口气。朱湛圭一直把重心放在了前朝，并没有太多留意后院。而这后院的争斗，也是你死我活的。看吧，这太子妃鹌鹑似地由着郭淑嫔欺负了十几年，到最近才露了这一手，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太子那边差不多是漠视朱湛圭了，只怕现在皇帝对朱湛圭也有了不好的想法。这就大为不妙了。
　　晋王起了身，笑道：“李姑娘，你先歇会，吃点清淡的粥，我让人还备了小菜。如果想吃点别的，可以说。我这边有单独的膳房。我呢，去去就回来。”他顿了顿，“我得去求见父皇。”
　　李明月不明白，问道：“殿下？”
　　晋王笑着摸了一把李明月的头发，道：“求父皇将你赐给我为正妃呀！父皇一直待我有愧，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开口过，他会同意的。”
　　李明月道：“可是——”
　　她曾经可能被指为朱湛圭的太孙妃，而且与他举止亲密，怎么可以再做晋王妃！若是为了皇家的名声，最好是让她自己结果了自己，或者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父皇曾经答应我，许我一个请求，所以，他一定会同意的。”晋王瞧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到现在朱湛圭什么都没做，是肯定顾不得李明月了，他主动求娶，应该能成。父皇到底是他父亲，对他这个一贯守着亲王本分的儿子还是有几分父子之情的。更何况现在的父皇——
　　晋王面上笑容不减半分，戏谑地道：“你看，你多识时务，都在考虑能不能当晋王妃了？你啊，就是那种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过得很好的人，就像野草一样。正好我也是。就让我们两株野草凑在一起迎风飘摇吧！”
　　李明月道：“殿下，您其实可以再等三年。”
　　选秀是三年一次。错过这一次，会有下一次。晋王和朱湛圭不一样。朱湛圭是皇太孙等不了三年那么久，要早日成婚为皇家开枝散叶，让这江山代代相传。朱湛圭越早生下嫡子，就越是对他稳固地位有利。而晋王是亲王，早几年和晚几年成婚并不怎么要紧，就像魏王一样，一直没有子嗣，也没有什么关系。
　　晋王笑了：“十年了。小王已经等了十年了。不想再等下去。而且——”三年又三年的，他能等，父皇也等不了那么久了。真等到太子上位，他还能娶到什么好玩意？到时候只怕连个歪瓜裂枣都不会给！他这么“克妻”，那就让晋王妃的位置一直空着，也是顺理成章！就李明月吧，这姑娘脑子还行，更何况美是真的很美。晋王微微眯着眼，目光温柔了几分，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美，美到所有见到你的人，第一眼都会觉得眼前一亮，美到天地间只能看到一个你啊！”
　　李明月自然是知道自己美的。她道：“知道。不过，美貌在宫里又不值什么。”
　　宫里的花是那样的多，一朵还没有开败呢，别的花就一朵接着一朵开了，每一朵都是那么美好，都美得能让人驻足。
　　晋王笑道：“美貌的女人很多，但美到李姑娘这样的，也少见了吧！小王相信，就算几十年后，你也是一个漂亮的老太太。”
　　被人夸赞，李明月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夸得她的人，还是害她的晋王，听着就不是那么中听了。她道：“殿下少寻妾身的开心就好。”
　　晋王摊手，笑道：“你看，我说实话，你又不想听。”
　　这时候，门再次响了三下，刘景再度进来：“殿下，半个时辰前东宫大闹，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部赶过去了，东阳郡王病重，听说就算养好，也会落下一个体弱的毛病。太子妃大哭，跪求太子殿下将东阳郡王过继给魏王殿下，已经哭昏了过去。皇太孙殿下——”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抬眼往帐子这边看了一眼。
　　晋王道：“说下去。”
　　刘景道：“太子殿下命皇太孙殿下跪在太子妃殿外，说是太子妃什么时候醒过来，东阳郡王什么时候好过来，皇太孙殿下什么时候知道错了，皇太孙殿下什么时候才能起来！皇太孙殿下分辨。太子殿下就命人掌嘴！还命人将太孙殿下硬扣着跪在地上。”
　　这是根本不给朱湛圭分辨的机会了。朱湛圭这一跪下去，就算这不是他做的，事儿也给扣到他的头上了。
　　而且打人不打脸。宫里人犯了错，很少有人打脸的。太子这不仅是在罚朱湛圭，更是对他的一种折辱。
　　士可杀不可辱！朱湛圭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何尝受过这样的冤枉和委屈！
　　以前太子就算内里再不怎么喜欢朱湛圭，但面子上多少过得去。但现在是把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扯了下来。那么多人瞧得分明，太子分明是厌恶了皇太孙了！皇帝终会老去，等到太子成为皇帝，那么被厌弃的朱湛圭又会得到什么好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了那个田地，只怕朱湛圭连性命都是不保的！
　　刘景还在道：“东宫的事情闹出来后，从里头出来的人很多，每一个都三缄其口。奴才这才这么晚得了信儿。听说，太孙殿下还重重地被太子殿下踹了心窝。”
　　李明月跳下榻来：“皇上怎么说？”
　　刘景道：“太子殿下不许人去禀告皇上，说太孙越大越不像个样子，要好好教一教太孙殿下为人子之道，为人之道！”
　　太子竟然公然骂朱湛圭不堪为他之子，甚至骂他不堪为人！朱湛圭的太孙之位岌岌可危了！
　　这太子在做什么！他不知道这番话在天下会掀起多大的波浪！简直是在动摇国本！就是普通人犯了事，也要审一审才能下定论！太子现在倒好，只听一面之词就下了决断，让朱湛圭背上了这么个坏名声。
　　名声对于储君来说太重要了。身为一个储君，可以平庸一些。因为平庸，有臣子帮衬着，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但是储君不能失德！一旦被天下人认为是失德，那么群臣都会上书请求废了失德的储君！而储君一旦被废，下场是很凄凉的。
　　所以这一事，朱湛圭绝对不能认！
　　可太子已经咄咄相逼，逼着朱湛圭下跪，如果朱湛圭不跪，那么就是顶撞父亲，也是失德的行为。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