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七里菊

48、第 45 章

　　痛苦无比地灌下一大碗药之后，夏许雨比什么时候都想死……
　　首先，她的手肯定是托不住碗，因此是要人喂的。可不管陆小凤给人喂药的水平多高，也得用勺，就表示大口灌的方式out……一点点品尝吧……
　　然后便是舌头。她现在无比、无比后悔自己做了那么一个决定——咬哪里不好，非咬舌头？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没有留个心眼，万一自己活下来了该如何办啊……
　　最后当然是太久没吃东西，她可怜的小胃也受不了如此刺激。每一口，都像是天人交战，从内到外被战场清理了一番。夏许雨一边喝药一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看得陆小凤都要不忍了。
　　可她既然都活下来了，就再没什么可抱怨的。

　　花满楼在楼下泡茶。几人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喝过茶了。这里不是百花楼，事实上，只是陆小凤向朋友紧急借来的一个落脚处或者说藏身处罢了。几天的极度担忧，三人全都自顾不暇，更是把这地方当成客栈一样。此时心里一块巨石落地，倒是生出了一种家的感觉。
　　他熟练地烧水、洗茶杯、泡茶。像以前做过的无数遍一样，像今天就只是那么平常的一天一样。

　　西门吹雪坐在角落。他很累，但他又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喂药的任务一点疑问都没有地落在了陆小凤身上。夏许雨每喝一口都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仿佛她喝的不是中药而是硫酸一般。好不容易咽下去又控制住不吐出来之后，她漆黑的眼里便无法控制地充满了恐惧。恐惧，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泪不停地流啊流，衣襟都湿了。可她还是要喝下一口药。
　　像是一场战斗。西门吹雪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场战斗。

　　她以为自己会疼晕过去，但是她没有。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是活下来了么。
　　实际上，也许是这几天痛觉神经受到太多刺激以至于有点疲劳了，夏许雨并没有太主观地感受疼痛。她没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或是流泪，但那只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罢了。她脑子里只是一直在想：
　　太狼狈了……
　　不管是灰头土脸躲在公园滑梯下一整夜都没人来找也罢，还是听见父亲和阿姨的声音急忙跳窗跑出去结果没两步就被车撞死了也罢……现在绝对是夏许雨生命中最狼狈的一次。
　　……她相当不希望记录被刷新。

　　药喝完了，她出了一身汗，不错。（药效不会这么快的吧喂！）
　　花满楼端了茶上来，似乎该是到了问题解答时间。夏许雨的眼睛无意识地跟着花满楼的身形，脑袋里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强吻了这个人。
　　呃……
　　好在现在各种虚脱，没有闲心来害羞。而且自己刚刚才一边哭一边喝下一大碗药，似乎没有什么担心面子问题的立场……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花满楼向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他把托盘放在她床上，她于是疑惑地抬头。
　　“不要开口……有什么话就用写的吧。”花满楼轻声道，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却又似是带了点别的什么。
　　“唔……”
　　夏许雨其实是想说“噢”的，结果刚动了动牙齿就立刻发现这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花满楼对她笑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去。
　　夏许雨瞪了瞪眼睛。好在还没等她决定要如何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且表达了花满楼也看不见）之时，陆小凤就问了出来：“你要出去？”
　　花满楼点点头，说道：“我去再找下郎中，问点药方。”
　　陆小凤眼神闪了闪，夏许雨看似对这个答案足够满意，他便也没再说什么。花满楼出去的时候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夏许雨立刻指了指门，瞪大眼睛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谁说夏许雨没注意的？她如此敏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她当然也早就看出了花满楼的掩饰。他不想说，她当然便装作不知道。
　　夏许雨眨了眨眼睛，示意陆小凤回答。
　　后者挑了挑嘴角，说道：“他不会有什么事。你若太在意，我晚上便和他聊一聊。”
　　听他如此说，夏许雨连忙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点头点得有点头晕，笑容笑得舌头痛吧。

　　死亡是一回事，活下来便是另一回事。
　　如果一个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欠了多少债？他爱了几个人？他死前痛苦么？他死后葬在哪？……这一切都变成了活人需要担心的事，与他无关。
　　但是如果活下来，问题就变了。谁害的你？要报仇么？打得过么？他还会再来害你么？朋友都还好么？朋友都还是朋友么？……
　　这些问题，只是随便想一想都头痛欲裂了。所以，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也实在不是很想知道。
　　陆小凤顿了顿，轻声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养身体最重要。一切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
　　夏许雨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
　　知道的，忘不掉了。做过的，回不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可它真的可以“解决”么？
　　不过，她愿意相信陆小凤。
　　手指仍然不听使唤，仅仅是弯曲和伸直这样的动作就能有钻心的疼。夏许雨两只手掌握着笔杆，却像是握着千斤铁杵一般一直抖一直抖。
　　……好处就是，抖成这样，大家就不知道其实是她写字不好看的缘故了。
　　一笔一划，生涩而扭曲，她写下两个字。然后捏着宣纸的边缘，有些笨拙地把它倒转过来展现给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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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陆小凤说，这地方是欧阳情帮忙找的。因为行事匆忙，没来得及告诉夏许雨的外婆具体地址，所以暂时失去了联系。不过欧阳情已托她信得过的几个朋友帮忙留意，相信不需多久她就能找到这里。
　　东方家现在仍是一片混乱，似乎江南武林会决定并不笼统地一网打尽，而是逐个调查，看看究竟有几个人参与了东方令的阴谋。根据陆小凤的打听，至少东方羽铭和他母亲东方文月都没有干系，而林一游一家也已确定了与此无关。至于东方令本人，此时正被关在元家府邸，由元家和花家两家人一同看守。
　　东方家仍有几人下落不明，苗疆似乎也有很大变故，欧阳情这两天一直在外面帮忙打听内幕，不过陆小凤明天会叫她回来帮忙照顾夏许雨。女孩子还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更方便些。
　　夏许雨呆呆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也很难说听进去了没有。
　　独自说了一会，陆小凤停了下来。看看夏许雨，他笑了一下，说道：“不过这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现在你还是应该多休息。”
　　夏许雨笑了笑，伸出仍然很僵硬的手指指了指陆小凤，然后两手并拢放在耳边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陆小凤愣了愣。
　　他也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实际上，他两个时辰前才爬上床。不过这一屋子人一个比一个狼狈，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怎样。
　　然后是这个，最狼狈的这个人，像一堆枯枝一样坐在床上，动起来比八十老太还慢半拍。最狼狈的这个人，让他去好好休息。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西门吹雪倒是不觉得什么，夏许雨却吓了一跳。
　　陆小凤一边笑一边站起来，也不解释，只是摆摆手道：“那我再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啦。”然后便走出了门。
　　留夏许雨兀自瞪着那扇门良久，暗自郁闷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三个人被赶走两个，屋里立刻清净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西门吹雪的存在感太稀薄，夏许雨并没有立刻把矛头（？）指向他。她只是转过头，看了看窗外。
　　早市许是过了，只有间隔许久才能听到遥远的街上一两声叫卖。太阳高升，她能看见院子里的几棵树、几块石头。
　　虽然活下来了，但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认识了的那些人，已当成朋友的那些人，挤到线这边的那些人……全乱了。除了书中这些人，她还能相信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那里几道恐怖的伤疤，微微一动还隐约有血渗出来。老实说，看上去很假，像是用橡胶和番茄酱做出来的，但那疼痛却又如此真实。
　　她再度抬头，看向西门吹雪的方向。

　　西门吹雪心底有一根神经绷了起来——虽然他目前应该是三人中最累的，但他一丁点睡意也没有。如果夏许雨叫他去睡觉，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要同意呢，没有人可以叫他怎么做。
　　可这个念头才转到一半，西门吹雪就愣住了。夏许雨的目光，没有平和、没有感激、没有微笑……
　　是乞求的目光。
　　她脸上是无措的神情，看着他，却又像没在看他，而是在找什么隐形人一样。
　　她在床上把自己蜷得紧了些，眼神却还是那样：没有聚焦，茫然无措，却像是在乞求什么。
　　于是西门吹雪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不走。”
　　夏许雨微微颤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她的目光不再盲目地寻找，而是垂了下来，落在床单上。
　　西门吹雪于是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他就是做了。一个剑客不需要想这么多，他告诉自己。
　　夏许雨仍然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是冷一样。她把脸埋在膝盖中间。良久，西门吹雪听到了抽泣声。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把外柔内刚宠辱不惊无时无刻都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小夏童鞋玩哭了~~>v<
灭哈哈……（被打）
之后就不会再虐啦~~（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