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去无回》灰焰

4、part4

　　赵文宇默默地把自己的粥喝完，又在许志的注视下把剩下的生煎吃掉。他抬头看看对面不说话的人，靠在椅背上仰起头，任暖光铺在他的脸上，最后在脖颈处投下一片阴影。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分手的时候他正坐在许志身旁吃晚饭。
　　他喜欢了何韵三年，好像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那时赵文宇把手机扔回书包，一言不发地把剩下的半盒饭扒拉进嘴里。
　　许志在一旁看着不知道发了什么，本来想问，但是觉得许志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安静地把自己手里的饭吃完拍了拍赵文宇的肩，拎起被赵文宇晾在一旁早就没了一粒米的饭盒扔进了班后的垃圾桶里。

　　赵文宇靠在椅背上愣了十分钟，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想不起来一点儿和何韵的经历，不论是好坏。
　　在那个晚修上他唯一一次认真回答了政治老师每一个设问式的提问。

　　到底是怎么和何韵在一起的。
　　短暂得像是叹了口气的恋情，烧光了他十八年的人生里对爱情所有的热情。

　　何韵过生日的时候不喜欢他送的口红。
　　他打电话给许志，翘了一下午的课，一起顶着烈日跑遍了城市里所有的专柜，最后兜兜转转，不知道许志托哪路朋友才找来一支至今他分不清色号的ysl小金管。
　　从来只有许志给他带早饭的份儿，和何韵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竟然也会大早晨去买早饭，每天写了卡片一并趁着何韵还没到送去她教室。晚上十点半放学，先把何韵送回家，虽然和自己的路并不在同一个方向……
　　眼下消不去的黑眼圈都是这份爱情的报应。

　　许志抬脚踢了踢桌子下面赵文宇的腿。
　　“别愣着了，你不住在这儿。”许志冷着脸，声音却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
　　赵文宇拎起书包和许志说：“我想去打台球。”
　　“走。”许志穿起外套，看了一眼手表，想着时间还早，也拎起书包和赵文宇一并走了出去。

　　许志骑着车思绪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路灯、车灯、招牌……在赵文宇的眼里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线条。

　　台球厅在一家小网吧的地下，窄长的楼梯像是电视里哪位王爷家通往密室的暗道。刚顺着台阶一路走下到门口，赵文宇就忍不住咳起来。
　　台球厅里面一片乌烟瘴气，来了这种地方也不指望着有什么高素质的人。
　　许志皱了眉看向赵文宇，他拽了一把赵文宇的胳膊，想要离开。他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赌气纵着身边的人，现在已经不想让赵文宇进去了。
　　“我没事，就玩一会儿。”赵文宇挣脱了胳膊上的手，反而拽着许志推开了满是胶带印子的玻璃门。

　　赵文宇掏了钱，找了一张角落里没人占的台球桌，拎起一杆球杆扔给许志，自己拿起桌边放着的枪粉在杆头上转了转。
　　其实赵文宇不怎么会打台球，又因为受不了烟味儿，许志也不怎么和他来这种地方。只是许志和朋友到台球厅玩儿，早晨没什么人的时候偶尔带着赵文宇来，教他打了几次也不怎么学得会。但是赵文宇心里惦记着球和球撞上的声音，他不为能进球，就是想在这儿听听声音，好让心里宽松宽松。
　　许志靠着球桌看赵文宇低头乱打，觉得好笑又好气。拎起球杆，借着赵文宇打过来的白球，一杆把对面的两个球打进了球袋里。

　　“我说差不多得了。”许志看了眼手机，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他远远地用手里的杆挑起了赵文宇的球杆。

　　赵文宇心里憋屈，总觉得一阵阵火气，不是为了许志也不是因为何韵。
　　自己说不清楚为什么。

　　许志见他没有动静，握着杆子在赵文宇眼前画了个圈儿。
　　“我那不是骂你，只是帮你认清现实。”许志以为赵文宇在生自己的气，“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骂回来。你打我也行，只要别再和何韵来往，你怎么着都行。”
　　“嗯。”赵文宇明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他没太想走，越是心里不痛快他就越想让身上不痛快，好像身上的折磨能把他心里的煎熬都带走似的，尽管事实上并没什么用。

　　许志见赵文宇没一点儿精神，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是不愿意何韵和赵文宇再有一丁点儿的交集了，赵文宇分手他花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把人哄活过来，谁知道半个月前她又来找赵文宇聊天。
　　这段日子，赵文宇天天就跟失了魂似的。套着话细问了才知道何韵每天找赵文宇聊天，仗着赵文宇对她残存的那么一点儿念想，卖可怜说自己抑郁找不到人说话，一直聊到凌晨三四点才算完。
　　许志不知道何韵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是听说何韵已经大半个月没去学校了。他总觉得何韵找赵文宇没安什么好心，找了五班的人打听，有和何韵要好的人说她是怀孕了，去做了流产觉得丢人不想来学校了，也有人说她和张子墨分手了，心里难受得了抑郁症，不愿意来学校。
　　许志觉得这些话真真假假分不清，他也不想知道哪句是真的。只是知道不管到底是哪个原因，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至少他知道何韵和张子墨分手了是真的。

　　赵文宇咽不下自己的咳嗽，许志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赵文宇就往外走。
　　赵文宇被拉着一路跌跌撞撞走上网吧门口，小城里的空气一直算得上干净。
　　冷气激得他猛地咳了几声，深吸了几口气慢慢缓了下来。

　　路灯将赵文宇的影子投在了许志的脚下，许志看着赵文宇现在这副整天神魂颠倒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可能是气氛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儿矫情。
　　以前总嫌弃电视剧里恶俗的套路和恶俗的台词，现在他却不由得想着自己捧在心尖儿十几年的人，凭什么要被那个女人伤害。
　　许志恨着自己当初帮赵文宇把何韵追到手，恨自己瞎了眼没早看清何韵是什么样的人，恨自己怕赵文宇不高兴没去警告何韵别再来打扰赵文宇。

　　许志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揉乱了赵文宇的头发，转身推了车子，带着赵文宇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着。
　　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一层金纱，没成型的小雪粒细细地擦过他们的身子，落在地上被笼上金色的光辉。

　　许志转过头问赵文宇冷不冷，又看到赵文宇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顺着赵文宇的视线远远看过去，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熟悉身影扯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正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许志认出了何韵，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影。

　　“和你没关系。”他抬手伸到赵文宇的脑后，一把掰过赵文宇的脸，想强揽着赵文宇离开。
　　赵文宇冲着许志的肩上推了一把，甩下书包扔到许志脸上，转身顾不上看路上的车，直戳戳得向着马路对面冲了过去。
　　许志抱着书包，转眼就见赵文宇已经窜到了对面，不由得怒火中烧，扶着车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他妈！”。转身把书包往后背一扬，推着车跟了过去。

　　等到许志走近，赵文宇已经一拳砸在了男人脸上，何韵在一旁哭得喘不上气。
　　许志见赵文宇没在下风，就把车放好，拎着赵文宇挂着佩奇的书包走上前去。到了赵文宇身后，他这才看清眼前是何韵刚刚失去的新欢张子墨。
　　许志挑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和赵文宇缠打在一起的人，又偏头看了看拉扯到赵文宇身上的何韵，勾着嘴角冷笑出一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品种呢，何大小姐您就找了这么个杂种？”

　　何韵扯着赵文宇的校服，尖叫哭喊得上气不接下气。赵文宇发了疯似的连砸带踹，张子墨被打得有点儿发懵，手挡在脸前没半点儿还手的余地。
　　许志还是怕误伤了何韵，走上前揪着何韵的衣领拽开她扔到了一边。见何韵爬起来想再去拽开赵文宇，许志托着赵文宇的书包挡在了何韵的面前，蹲下身子盯着着何韵的眼，抬起手对着她指了一下：“你最好乖乖的别动。”
　　何韵吓得呆在原地没出声，不一会儿又哭着拽上了许志的胳膊：“求求你，别让他们打了，子墨没骂我，真的。你拦住赵文宇，求你了。”
　　许志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恶心，手臂用力又把她推回了原地。不耐烦地拎着书包站起身，转身对着压在赵文宇身上的张子墨狠狠地来了一书包，一脚把人踹开拉起了赵文宇，又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张子墨在地上躺了半天爬起身来，抬手在鼻子下面抹了一把，手上一片湿红，扯着嗓子对赵文宇喊着“有本事打电话叫人啊？”。许志又扬起手里的书包喊了声“滚！”，转眼看赵文宇又去扶何韵。
　　许志使劲挠了挠头，转身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何韵还在哭着和赵文宇解释张子墨没骂她，赵文宇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塞到何韵的手里，没多说话转身低着头向自行车那边走去。
　　许志赶紧走到赵文宇前面准备推车，听着身后何韵又哭着追了过来。许志没有转身看，他听到赵文宇对何韵说“你别找我聊天了，我也不会再找你了。希望你能早点儿好起来，还是……多爱惜自己一些吧，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