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去无回》灰焰

3、part3

　　薄得发灰的天衔着远远铺开的紫云。
　　楼下被尘土裹得发黄的灯罩弱弱地亮起了些光。

　　风卷着冰冷空气钻进了窗缝，扫过赵文宇被暖气烘得发红的耳垂。
　　他看着窗外被风推着走的暗云，手里握着手机。
　　□□对话框中的背景还是何韵笑着举起仙女棒的那张照片——去年圣诞节赵文宇在商场前的圣诞树下给她拍的。

　　也许是太热了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猛烈撞击着胸腔。
　　于是抬手把窗缝推大了些，站起些身子，头向外探去，用力把清冷的空气吸进自己的肺里。

　　衣领被人拽了一把。

　　“你干嘛呢？”许志的手越过赵文宇的脑袋，关上了直往里灌冷风的窗户。
　　“没什么。”赵文宇摁灭了手机屏幕坐回椅子上。

　　他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菱块儿图案，现在不太想和许志说话。

　　“你还要上晚修吗？”许志一屁股坐在了他同桌的座位上。

　　赵文宇没有说话。
　　许志看赵文宇一脸呆滞，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又不说话，还没睡醒呢？”许志坚定不移地相信赵文宇是永远睡不醒的。
　　赵文宇吃着饭睡着的事儿，许志一辈子都忘不了。

　　“没，就是烦。”
　　“走吧，晚修是政治。”许志说着拽出了赵文宇书桌里塞成一团的棉服，“你肯定不想听”
　　赵文宇手指在手机框上来回蹭着，低头亮了屏幕，看没有消息又揣进了裤兜里。
　　许志举着赵文宇的衣服，等他在椅子上又呆坐了一会儿。

　　“老太太要进来了，再晚就得翻墙出去了。”许志看到赵文宇的同桌跑回来，赶紧挪了挪地方。
　　“麻利点儿吧。”
　　赵文宇瞥了眼彻底沉下来的天色，扯了书包又扔在肩上，趁同桌还没有坐下溜着缝儿挤到了许志身边接过衣服。

　　“去哪儿？”赵文宇一边问许志，一边穿着衣服向教室后门走去。
　　“世纪广场那边新开了家烤肉店，你想不想尝尝？”
　　“我想喝粥。”
　　许志皱了皱眉，他琢磨着今天晚上自己还得加点儿餐。

　　“你怎么了。中午又没洗脸？”许志看着赵文宇一脸苦相还是没忍住。
　　“滚。”赵文宇低声回了一句，又拿出手机看看。

　　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刚刚何韵回给他的“谢谢”。

　　“别摔着。”许志跟在他身后。

　　“苦了一整天了，谁又惹你了。”
　　“没有，你别问了，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许志冷哼了一声，强压了心头蹿上来的无名火，走上前盯着赵文宇的眼“你哪件事儿和我没关系了？”

　　赵文宇看着许志，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是啊，哪件事儿没关系。
　　就算是何韵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也还是许志帮自己出的主意。
　　虽然看得出他并不怎么情愿。

　　赵文宇突然发现自己欠了许志不少人情，要他还的话可能这辈子都还不完。
　　从小到大想做的事都是找许志帮忙，闯了祸也是许志给扛着，大事小事都是靠着许志。

　　赵文宇别过了头，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
　　在许志身边自己就像是个没断奶的孩子，靠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哪还有资格给许志脸色看。

　　“我今天实在是……”赵文宇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所有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对不起了。”

　　许志没再说什么，把赵文宇棉服上的厚兜帽扣在了他头上，使劲儿拉了弹簧扣系了个蝴蝶结。
　　赵文宇低头看了半天那个蝴蝶结，最后说了句“真丑”。

　　“把衣服拉上，别感冒了。”许志也没不高兴，推着车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真贱。
　　赵文宇走在许志身边，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混在放学的艺术生人堆儿里，从门卫大爷的视线里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校门。

　　许志推着自行车停在路边，抬腿跨上了车座，等着赵文宇坐到车后。
　　要不是因为车被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偷了，现在也不用天天被许志带着上学。
　　其实……也没那么差。

　　骑到路口，许志见赵文宇的手没搭到自己腰上，怕他坐不稳，正回头想提醒他，看到了赵文宇手里的手机亮着。
　　“你别玩儿了，一会儿掉下去。”许志现在就想把身后的人扔下去。
　　见人除了“嗯”一声没有别的反应，许志对赵文宇喊了一句：“喂！看着前面那辆六路车没，哥给你超过去。”

　　赵文宇好不容易等到了何韵发来的消息，没有在意许志的话。
　　正想着怎么安慰屏幕对面的人，车子被猛地蹬了出去，险些把他甩到了地上。
　　连手机带手一起钻进了许志的衣兜了，他觉得整个世界疯了一样地在往他身后跑。
　　刚张嘴想吼许志一句，冷风抱成了团往他嘴里撞。
　　鼻尖儿被风砸得一阵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赵文宇闭紧了眼。
　　好像整个人飞起来了，自行车擦过了他们身旁的公交。

　　许志蹬着车慢了下来。

　　“你他妈不要命了？！”赵文宇握紧拳狠狠地锤了许志的后背。
　　“爽吗？”许志腾出一只手抓住了赵文宇正挥着的手，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兜里。

　　“和你说了坐好别看手机了。”许志想着明天要少穿点儿衣服，背脊的汗不知道湿透了几层衣服。

　　暖黄色的路灯铺开了逃离黑暗的路。
　　许志带着赵文宇又骑过了两条不算长的街道。

　　可能是冬天的原因，步行街上的人并不多。
　　卖衣服的店铺已经关了一些，都是其他的店大都还生意兴隆。
　　尤其是卖吃食的店。
　　什么生意做不下去，在这儿改成小饭馆、小吃店、奶茶店，随便什么，只要卖吃的就绝对活得下去。

　　车还没停稳赵文宇就从后座跳了下来。
　　许志捏了刹车，支着腿抬头看到亮着的霓虹灯——“粤家粥铺”。
　　一股赛博朋克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文宇看着许志，又冲着店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许志见赵文宇一脸横气，没忍住又扬起了嘴角。

　　“你能给爷乐一个吗。”锁好了车，许志跑到已经站了在店门口的人身边，摘了手套勾上了人的下巴。
　　赵文宇斜眼看着他，想说滚，但是又觉得自己都说烦了。
　　其实他也不想总这个态度。

　　许志也没想着赵文宇能配合自己，手搭上了人的肩头推门进去。
　　没有任何交流，两个人都一眼相中了靠着墙角的那张桌子，径直走了过去。
　　收银的姑娘和服务员说着什么他们听不懂，应该是广州那边来的人搭伙开的店吧。

　　窗户旁的墙上贴得都是八十年代港星和电影的海报，店里正放着张国荣的《风继续吹》。
　　热气和米香醺得赵文宇的眼皮沉了下去。
　　许志刚刚脱掉外套，见赵文宇不那么清醒赶紧把桌子上写着菜单的牌子递给他。

　　“吃什么？”许志看着牌子的另一边，心想着北方人确实不怎么适合这种店。
　　赵文宇看了两眼要了一份南瓜粥和生煎。
　　许志也没打算能在这儿吃饱，到前台付了钱，给自己点了一份八宝粥和蒸饺，带着小票坐回赵文宇对面。
　　“你要是吃不饱，一会儿咱们再来点儿别的。”许志有点儿担忧对面的人。
　　“没事儿，我够了。”
　　“我说……”他看赵文宇抱着手机不像是在玩儿游戏，试探着张口问了一句：“你玩儿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赵文宇赶紧关了屏幕，收起了手机。

　　服务员端着托盘，把东西都摆好，说了句“慢用”就转身离开了。

　　许志脸上明显挂上了“不愉悦”三个大字。
　　“你别藏。是不是何韵。”显然这句话不是在提问。

　　赵文宇舔了舔唇角，托了下巴看向窗外。
　　玻璃上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糊成一片的各色光影。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那女的不是什么好人！”许志一把扯过赵文宇撑在下巴下的胳膊，摁在了桌子上。
　　桌上的碗碟被震得脆响。
　　“你他妈是不是还在和她聊！”许志站起身子，咬紧的牙根不住地打颤。
　　周围的人听着动静，目光都聚了过来。

　　许志压了怒火坐回去。

　　“是。”赵文宇被吼得脑子有点儿发懵，低头拽过盛着粥的碗，舀了一勺顺进嘴里。
　　“好。我不和你发火，我就问你她还想和你好？”
　　“我没想和她好。”赵文宇夹着生煎蘸上醋，慢条斯理地低声回了一句。

　　许志还是拉着脸，低头揉了揉眼，端起粥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不想好你就该删了她。”
　　“陪她聊聊天而已，挺可怜的。”
　　“可怜？你看她可怜，谁他妈看你可怜。你对她好了三年，她不知道你喜欢她吗？他和张子墨搞上的时候她看你可怜了吗？现在还天天拉着你聊天，你他娘的现在就是个备胎，动动你的脑子行不行？！”许志咬着牙说着抬手在赵文宇脑门上戳了个红印儿。
　　“我说了，我不会再和她好了。”赵文宇疼得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显得格外平静。
　　“可以，我希望你记住你说得话。我可以给你时间等你走出来，但是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任何和她走到一起的可能。我不管她可怜不可怜，和我半分钱关系都没有，只要你不和她搞到一起，你想追谁我都可以帮你。”

　　许志把碗里的半碗粥喝完，没有碰剩下的一屉蒸饺。

　　店里的怀旧老歌还在放着。

　　“不要关注未找到新欢亮相，偶或须根过长，不过请你别问详，为我操心兼紧张……”

　　许志努力说服自己是有立场来赵文宇操心的，毕竟一起从小长到大，他不能看着赵文宇自己往火坑里跳。
　　哪怕会被埋怨。

　　但凡是品性靠谱的好姑娘，他都可以去帮赵文宇追。
　　许志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