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赛》老柴谜

9、自请边关

　　前头来了仆役来报，说是田将军已经入府，宴席也已准备妥当。赛赛这才将画重新收好，同杜怀若一同去了主院饭厅。

　　兄妹二人到席时，杜父杜母已经招待着田蕴用了茶盏 。三人略微寒暄了几句，便归于沉默，谁也不肯打破这份安静。

　　“田将军久等了。”杜怀若朝着田蕴鞠了一礼。他是儒生做派，这些礼仪总牢记于心，又身体力行，从不觉得厌烦。

　　田蕴随意拱了拱手，一双眼只锁在赛赛的身上 。自从她回到杜家，他们已近两三月没有见过面了。一来田蕴公务繁忙确实脱不开身，二来他想赛赛刚刚回到家人身旁，自然要多些日子相处了解的。总归他们还有余生相伴，并不急在这一两个月。

　　赛赛被他这般看着，脸侧爬上几分红晕，趁的面容更是娇美。她轻轻咳了声，示意田蕴收敛收敛。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瞧，满桌的菜也不曾用上一筷。

　　“将军，可是府中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杜母瞧着他赛赛已然羞色的脸，出声解围道。

　　“不曾。我只是许久没见到赛赛了。“他唇角温着笑，给那张木然的脸添了几分人气。

　　杜家几人倒是没想到田蕴会这么直接，杜家到底是浸泡在圣贤礼仪里的，一时倒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倒是赛赛轻”哧“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那么木的人，如今倒是破了道了。“赛赛被他这句直白的话戳了心窝。她倒是没有什么闺阁女子的羞怯之心，这人从前恪守礼道，半句越界的话都不会说，如今当着自己家人的面这般直接，倒是叫她有些惊喜。

　　杜怀若看着田蕴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不禁有些酸涩，自己的妹妹才刚回来，这就被这人勾了心，做哥哥的心里到底是觉得气闷。

　　他掩着袖子学着赛赛先前的样子，也轻咳了一声，将这二人的情意绵绵无情打断。

　　一顿饭吃的静默，不过原也不是为着吃饭，因此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加快了用饭的速度。

　　用过饭，杜家二位高堂便寻了借口回了自己的院子，只余下兄妹二人招呼田蕴。

　　杜家中堂

　　家里的丫鬟上了三盏清茶，垂着头退了下去。杜怀若掀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杯身。

　　“将军，果真决心要前往边关？”杜怀若吹了吹浮上来的茶沫子，轻啜了口。他这一问，是替天家，也是为这番朝堂。

　　“果真。”田蕴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即便是天下苍生祈求，也不能留下将军？“

　　”我并非圣贤弟子，从未以此为己任。“田蕴收回了逗留在赛赛周身的目光，蹙眉看向杜怀若。

　　”将军不是，我却是。故而为着这天下苍生，也要求将军三四。如今朝局未稳，将军执意离去，只怕刚被镇压下的各方势力，又会蠢蠢欲动。我朝刚经历一番重创，实在不能再冒险了。“杜怀若有些急切，他摸不准田蕴脾性。在他的认知里，入朝为官，便是将这天下苍生担在了自己肩上。

　　经过宁王谋反一事，朝中官员被大洗牌，许多要职还未安排合适人选。天家的毒虽然解了，身体到底亏损的利益，朝中诸事皆有太子把持。可再如何厉害，失了兵权的支持，朝臣势必难以管挟。田蕴若在此时离开，无疑是斩掉了太子一条右臂。

　　”将军，您同太子也是打小的情义。若是现在走了，不是将他往绝路上推么。“杜怀若看他半天不作答，又抬出了太子来。若是对天下苍生无情，可这从小积聚的情义总该要顾上几分了吧。

　　“有杜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官，太子不会无路可走的。“田蕴顿了顿，”杜大人，你不过是怕我将兵权分散，朝臣没了掣肘，这朝堂会像从前一般脱离了天家的掌控。“

　　”是！若是朝堂再次脱离掌控，只怕下一次的动荡比之宁王这次更是凶猛。我朝气数已然被重创，四方外敌又一直虎视眈眈。届时内乱又加外敌，苍生在这其中又要经受什么样的折磨。将军自小在京都成长，该是没有机会晓得生灵涂炭是怎样的场面，更不会知道市井上公然叫卖人肉是何等的心酸罪孽，可我晓得。如此绝境，早已无人性二字。“杜怀若闭着眼，不忍回忆那段逃荒的日子。

　　赛赛一直坐在杜怀若身侧，不曾开口。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插不上话，可如今听他提起曾经人吃人的惨境，不觉浑身发抖。当年她也差点被拉去当作口粮售卖，她拼死反抗才逃出了那死人窟，后来跟着几个乞儿，一路逃命到了花团锦簇的京都。

　　赛赛陷在那段让人胆寒的回忆里，浑身发冷，正难受时，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宽稳的怀抱里。那怀抱里裹着檀香，渗入到鼻间，慢慢驱走了那份恐惧，又将一股股心安填了进去。

　　“没事了。我在。”他的声音温柔里夹着心疼。赛赛从来没有和他讲过，她独自一人逃荒时的事情。对于过去的不好，总是一句“过的有点苦”就带了过去，可越是着这样，越让他心疼。他的姑娘总是把所有的苦都藏起来，一个人承受，也不肯给别人添一丝消殆。

　　赛赛放柔了身段，将自己在田蕴的怀里嵌的更深一些，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边，杜怀若也已走出了先前的悲痛。看着他二人相拥在一起，心中有些不满，但看见妹妹的样子，只暗中叹了一口气。

　　“田蕴，我哥说的是真的。”她闷在田蕴的怀里，不想抬头，不想离开，好像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他自小便投军上了战场，尸横遍野于他是见怪不怪的景象。当年同胡蛮交战，摸进边城时，他亲眼看见胡蛮俘人而食，日杀千数。可这种种依旧没有百姓间的人性消退，餐食同胞，让人更为锥心。

　　“田蕴，你要去边关是因为我吗？”她依旧将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你不喜欢那些来往，我也不喜欢。我选择去边关有你的原因，可更多的是我想回到战场上去。”说罢，田蕴又转头去看杜怀若，斟酌道，“杜大人，其实你知道，即便没有我，我拟的那份名单上的人也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日后我不在京都，也不会再翻起什么风浪。”

　　杜怀若看着他，不自然的拿起了手边的茶盏。其实田蕴将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可是天家如今最信赖的还是他，即便他安排好人选，到底没有田蕴自己留在京都稳妥。故而天家才一直拖着不应，而自己也舍不得失而复得的妹妹。今日他掰扯这许多，其实还是为着私心多一点。

　　”赛赛，我想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但是战场也是我的责任。我先前求旨意的时候，以为去边关，你会开心。“说到这里，田蕴有些后悔当时自作主张替她做下决定，下意识的收紧了怀抱。

　　可下一刻，怀里的人还是轻轻退了出去，那双眼睛有些泛红。田蕴抬手轻抚在姑娘的眼睛上，干燥的指腹在娇嫩的皮肤上流连。赛赛能感觉到眼睛处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田蕴神色间的忐忑也十分明显。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人怎么总是这般小心翼翼。

　　“那就去吧，我相信你的决定。“她看着眼前这人，明确感知到眼角的手指一顿，”田蕴，我不是自私的人。若是你今日说是为了我才选择退出这朝堂，那我才会恼了你。人生在世，情爱不过是这生命中的一朵添彩的花。你要是活成了只有情爱这一条道的样子，我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田蕴看着她，眼里的感动不断荡开。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又为她那句怀疑自己看错人着急起来，忙道，“你没看错人！“

　　看他这傻样，赛赛禁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握紧了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笑着道，“知道了，看错谁都不会看错你的。”

　　“咳......，毕竟还没成亲，如今的世风还是保守，你们还是守礼些的好。”杜怀若在一旁忍不住出声。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的，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存在遗忘了，他这个哥哥确实没什么面子可言。

　　听到杜怀若的声音，赛赛呐呐的收回了手，一时羞红了小脸。田蕴倒是没什么自觉，顺着赛赛离去的轨迹，又把那纤手捉在了掌心。

　　“杜大人倒是提醒我了，先前一直忙于政事，将我和赛赛的婚事倒是耽搁了。恰好今日到杜府做客，索性请伯父伯母一同商议下婚期事宜。“说罢，他轻捏了下掌中的娇嫩，有些爱不释手，想就这样拉着她一辈子也不放开。

　　不等杜怀若开口，他又追问赛赛，道，“婚后，你想留在杜家还是同我一起去边关？”

　　赛赛听他这样问，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时，心中一暖又对田蕴觉得抱歉。她一直默认，如果两人成亲了，自然是他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因此对于这门亲事也是抱着再拖一拖的态度，让她能争取些时间同父母和哥哥多相处些时日。毕竟嫁了人再住在娘家，夫家的面子也过不去，旁人更不知会怎么嚼舌根。她的出身青楼的身份本就叫人把田蕴嚼的生烂了，若是再加上这一条，别人又会怎么说他。

　　“同你一起去边关，要是你欺负我了，我再回来。”

　　“不会欺负你的，以后你想回来，我就陪你回来，好不好？”

　　“好！”她仰着脸，笑的比花更娇，跟着又在心里补了一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