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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杜家 ...

  •   田蕴陪着赛赛到了杜府,杜怀若早就等候多时了,迎了二人进去,便差人去请杜家高堂。

      “父亲,母亲,这是和和。”杜怀若同高堂介绍完后,继而转头看着赛赛,脸上霎时喜极若泣,“这么多年了,哥哥终于将你找回来了。”

      杜父杜母神色有些不自然。杜父杜母也是书香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才会落得家中贫苦。小女儿丢了虽有难过,却从未上心去寻找过。家中已是徒寒,若再耗费心力去寻找小女儿,这家只怕早就离散。

      他们索性认命,只当与这个女儿缘分浅薄,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指望着他可以早日出人头地。杜怀若也确实争气,一路科考成了新科状元,更是得幸留在京都为官。这一次平乱,也是大功一件,一朝翻身,便成了这京中炽手可热的新贵。如今,儿子日日嚷着找到了妹妹,要带她回杜家,他们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这生疏和愧疚,让三人间的气氛有些冷凝。

      “和和,母亲对不起你。”杜母先开的口,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依稀还能看出与赛赛的几分相像,她上前想拉住女儿的手,却又怕唐突。这些年偶也会想起丢失的女儿,但不能细想,只能选择遗忘。

      赛赛看着她,心下一片清明。原本以为自己会怨恨,会难过,会原谅。如今这心里却是毫无波澜,从前心中的执拗也在这一刻消散。见到了人,也算满足了心愿,再无其他感念。

      她笑着牵起田蕴的手,冲着杜家父母行了一礼,又望向杜怀若。她相信这个哥哥对她是用心的,不然怎会不管不顾她青楼的身份也要让她重回杜家。如今他的身份也已是朝中显贵,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却执意要找回自己,也算是一份安慰了。

      “您这声对不起,我受下了。这几年我是在青楼过的,赛赛这名字想你们也不陌生。如果你们还愿意认我,那我也愿意性杜,如果你们觉得丢人,我也不会怨恨什么。原本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感情,不互相打扰也好。”她刻意没有提进青楼之情那几年的情况,一来太过凄苦不愿回忆,二来她也并不想以此让杜家内疚。

      赛赛这人想开了也就愿意说开,她不得不承认,她与杜家除了这血脉并无其他联系,从小没有在跟前长大,又不被惦记,能有什么样的感情。

      “你愿意认回杜家,我们已是失而复得之喜,又怎会觉得丢人。”杜父声色苍凉,这些年总觉心里亏欠,自己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可还是狠心的不去寻问自己丢失的骨肉,又何尝不是那昧着良心的背德之事。

      “既如此,我也心甘情愿唤您二老一声父亲母亲。”

      杜家正式认回了赛赛,并未要求她改回杜和和的名字。赛赛这名字是她过去的不光彩,可却也是她的人生。他们尊重赛赛的过去,也尊重她如今的选择。他们不是迂腐之人,并不会觉得从前是什么忌讳之事。女儿还愿意回来,远胜于其他。

      赐婚的圣旨之后,并未见将军府有任何办喜事的动作,倒是田将军本人上了道折子,自请调去边关驻守。一时朝野上下都在猜测,这是对那道赐婚旨意的抗议还是田大将军被下了降头。

      这日下了朝,杜怀若便急匆匆的往赛赛院里赶。

      “赛赛,你且劝劝田将军。朝中刚经叛乱,他又是首功,这个时候自请调往边关,他是中了什么邪?”杜怀若一身朝服,神色忧急。

      “他竟动作这般快?”

      “赛赛,这事你是知情的?”杜怀若看着妹妹那一脸的震惊,心下了然,“你莫要告诉我,他是为了儿女私情才置朝堂于不顾,置功名于身外?”

      “我…,哥,他这样确实是…”

      “怪不得,他安排如此妥当,连替他京中之位的人选也表了上去。你们…,唉!”杜怀若瘫坐在椅子上,有些疲累,“赛赛,你才回来杜家,怎么狠心立马撇下我们去边境?你让我们怎么办?你让哥哥怎么办?”

      杜怀若除过公情,也有私心在。天家那道赐婚圣旨,早就将两家的命运绑在一起,若是田蕴驻守边关,那么赛赛早晚也要去。这刚寻回的妹妹,转眼又要骨肉分离,他如何舍得。

      “哥,我那时并未多想,你莫要这样。”赛赛也跟着伤感起来,她同杜怀若相处了这些时日,对于这个哥哥总归是满意的,如今瞧着他这番模样,心下十分不舍。

      当时田蕴为了她愿意去边境驻守,她感动万分,觉得他有这份心已是难得,可谁想他竟然真的向天家上书请旨。

      “天家那边可有同意?”赛赛问的小心翼翼。

      “他那折子呈上去,天家都要气昏了,那道折子一直留中不发。天家本想让我私下里劝说他,可他竟自己在朝堂上翻出来问,天家只好称身体不适退了朝。”杜怀若想起今日早朝,天家对田蕴避如蛇蝎的样子,只觉无奈。

      “哥,你差人去将军府送请帖,过午请田将军来府里吃茶。”

      “赛赛,你二人情深,我们自然开心。无论田蕴留不留京,我们都尊重你二人的决定。”杜母在一旁看了许久才出声。她这些日子想同赛赛亲近,却始终脱不去彼此间的生分。

      赛赛没说话,上前扶着母亲进了房里坐下,又将脸贴靠在母亲的臂膀上,她这些日子不断的尝试亲近他们,不知是弥补从前,还是给当下找寻慰藉。

      杜母紧着一颗心,那被年岁浸泡过的手颤颤巍巍的抬起继而放在赛赛的发间,将那温情母性细细碎碎地揉进彼此心房。

      从前的事,从前的心结,仿佛都被揉散了。

      杜怀若悄悄退了出去,遣人去将军府送了请帖,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身便服。

      他静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副画,画上是两个幼童模样。年纪小的是个女孩子,发顶团起的小髻上斜插着一只青玉簪。那支簪子是小时候他和父亲跟着邻家上山采石,以为挖到的是上好玉,可以大赚一笔,谁知开石的铺子只开了几钱银子。他看那玉好看,便留了一小块,等着去集市采买时,托王师傅打了簪子给妹妹。

      那几年乡里闹饥荒,父亲带着他们一家逃荒,不想半路上妹妹走丢了。他们停下来找了几日都没有妹妹的消息,身上的干粮也没有多少了,只好继续赶路往南跑。

      他到现在还记得父亲说,剩下的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没得一家都跟着丧了命去,或许妹妹万幸被富贵人家捡去了,日后也不用跟着他们受苦。他那是只觉得父亲冷血,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回妹妹,即便只有尸骨。

      可这些年他一面忙于读书备考,一面想法子贴补家用,寻找妹妹之事便成了偶尔的捎带。哎!

      那日为同窗庆贺去了尚芸楼,不知堂客里哪位喝大了起哄,嚷嚷着要请赛赛姑娘上台,他才得以再次见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

      他坐在人群中,看着台上那清秀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怎么看那女子的眉眼都像极了走失的和和。人再怎么长大,有些轮廓还是根深蒂固的。更何况她头上那只簪子,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他想尽办法为她赎身,那尚芸楼的夫人说只要五十两就能放了她,他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就这般信了,跑去尚芸楼闹了一番。那会儿他刚刚被殿封了小京官,便因为这事被言官参了一本,低沉了许久,后来因为田蕴的关系,才在太子跟前站住了脚。

      去年因为叛乱一事,他迫不得已拉了赛赛进局。那会儿,他无人可信,一股脑的就把小皇孙交给了赛赛,或许是相信自己看人的准头,又或许是相信杜家血脉。无论哪一个,他的妹妹都不负所托的回来了。

      赛赛回到杜家,最开心的无疑是杜怀若。这么多年的执念,终于得到纾解。他想,即便是要将赛赛嫁给田蕴,也都还在京都,不会成年的见不到自己的妹妹。

      可若是田蕴去边境,他没有办法像母亲那般豁达的尊重赛赛,他有自己的私心,小时候的亏欠他还没有还完,怎么甘心又和妹妹隔山远海。

      杜怀若带着那画出了书房。深秋转冬的日子在午时的正阳下,少了寒气,多了几分懒洋洋的暖意。他在府里踱着,任由那暖阳倾洒在他周侧,久违的惬意倒是让他有些沉醉。

      前头便是赛赛的院子,那院门大敞着,一眼就看见正侍弄花草的赛赛。花种是她从边境带回来的,每日都要亲自照料。因是深秋,只出了几丛矮枝,却看不出是什么花品来。

      “赛赛。”他看着那道身影,轻轻唤出声来。

      那道身影贴着矮枝,缓缓回身朝着他微笑。杜怀若晃了晃神,心下莫名的滑过安稳。

      是了,这是他找了多年的妹妹,她还活着,还给他们杜家一个机会去还债,这便足够了。人总是贪心的,找不到的时候,只期盼妹妹还在人世就好,无论他们是否还能再见,只要活着便是一份慰藉。后来发现她还活着,便贪心的想将她拽回来,守在眼前。

      可谁能陪着谁一辈子,他的妹妹早在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年岁里长成了坚强的模样。

      “哥,是田将军到了吗?“她眉眼温着笑,声色里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雀跃。

      “嗯,快来了。”杜怀若紧了紧宽袖里的手。他心想,既然这些年已经少了陪伴,便不能再丢了尊重了。

      他从宽袖里拿出那幅画,递给赛赛,道,“塞塞,这画哥哥摹了无数遍,这份是画的最好的。你看看我们小时候的样子。”

      赛赛接了过来,颤着手打开了画,上头两个孩童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大的那个样子看不大清楚,只看的出是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字,小的那个一脸灿烂笑容,勾的人心里发暖。

      其实赛赛对小时候的事一直在逃避,逃荒走丢的那几年她过的太苦了,便不敢去想从前的安稳。因为越想从前越觉得眼前的日子绝望,越觉得活不下去了。如此刻意的遗忘,再加上那几年的痛苦已经刻在骨子里的难以逃脱,小时候的事与她便越发模糊起来。这画里的模样与她是陌生,心里却泛起几丝温情。

      画上那支青玉簪同赛赛的别无二样,赛赛伸手轻抚上那簪子。她的那支簪子一直被她贴身藏着,被买去青楼前的几年,她整日东逃西窜,这簪子她只记得于她是很重要的东西,怕被那些揍人的乞儿抢了去,便一直贴身放着。后来她遇上人牙子,被卖去了青楼,慢慢安稳之后,才将这簪子常常戴着,以作慰藉。

      ”哥,这画是要给我么?“赛赛沉着声问到,语带哽咽。

      ”嗯,哥哥画技不好,可你的模样却是我画的最好的。“他日日夜夜的回想着妹妹的样子,就怕忘记了找不回自己的妹妹。小时候没有纸笔,他就在地上一遍一遍的画,后来家中松快了些,他便每日匀出一张纸来作画,以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妹妹。

      “谢谢你,哥哥。”赛赛的嗓子沾着颤意。

      她从前以为自己那些年是被所有人放弃的,孤身一人的活着,没有人会心疼或是在意自己。她一度撑不下去想要放弃,总想着不过一条无人在意的贱命,死了倒也干净。

      杜怀若给她的这幅画,却是让她为当年那般赖活着找到了一丝圆满。

      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里,总归有一个人是念着她的,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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