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赛》老柴谜

7、小皇孙

　　京都的秋晨一如既往的清冷平和，昨夜的谋反已寻不到一丝踪迹。

　　晨鸡报晓，一旨昭告，曾经显贵万分的宁亲王府已成荒墟。

　　宁亲王连同昨夜谋逆的反臣被关押待审，身体欠安多日的天家突然痊愈，而昨日莫名发病的太子也被太医妙手回春。不仅如此，东宫更多了个一岁多的小皇孙来。只不过一夜功夫，这天下却已经变化万千

　　东宫府邸里，赛赛正在同太子妃回话。

　　“姨姨抱，抱…”小皇孙一看到赛赛就闹腾的不得了，在乳娘怀里翻来翻去的挣扎，想往赛赛怀里扑。太子妃冲着奶娘点了点头，小皇孙便被递到了赛赛的怀里。

　　赛赛抱着他，有些拘谨。从前不知身份，倒是亲昵的自然，如今孩子生母就在眼前，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同这孩子相处。

　　小皇孙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太子妃看着有些眼热，心里却明白这一幕的因果。她看向赛赛，有些酸涩道，“这孩子多亏了你悉心照料，不然今日还不知是何光景。”

　　小皇孙是早产，一出生没在太子妃身边呆几日，便被送走了。天家抱病多时，那时的太子虽已经是监国，但太子府内也早已经危机四伏，因为那时正值朝局紧张，对外只说孩子体弱，又身染恶疾，一直在东宫里将养，未同世人见礼。

　　彼时，宁亲王谋逆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天家突然抱恙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太子监国后，便察觉到有人在日常膳食中下毒，太子无奈只能送走自己的骨肉，装作入局。

　　宁亲王本打算等太子暴毙后，便公布小皇孙的身份，代替太子监国，天家的身体也早在他的控制之中。等到一切稳妥后，天家就会在他的安排下驾崩，如此一来，他便可名正言顺接手这汉国。

　　只是他万没有料到，田蕴竟然能从战场回来悄无声息的破了他营造了多年的局面。

　　所幸如今大局已定，小皇孙也可以重新回到天家。太子妃看着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儿子，心中自然感激不已。

　　“赛赛姑娘，本宫想等你与田将军成婚后，让小皇孙认你做干娘。”太子妃看着坐在下首的赛赛，突然道出这么一句，让人猝不及防。

　　赛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虽已和田蕴互通心意，可这一年来相处的时间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关于成婚，她更是从未想过。她从前是青楼里的卖艺女子，如今就算脱了籍，想必在他人眼里也是不光彩的。

　　赛赛起身行了谢恩礼，道，“承蒙太子妃厚恩，赛赛出身青楼，怕是当不得如此恩典。还请殿下三思。”

　　“出身青楼又如何？你对天家的恩惠又岂是出身可以抹灭的？若你真的如此在意出身，又怎会任由田将军对你情根深种。你莫要担忧过多，本宫亦不是那般世俗之人。你与田将军此次均是功不可没，天家不会亏待你们。若你果然在意出身，那本宫便做主给你一个尊贵的出身。太子义妹这个身份，你觉得如何？”太子妃这一提议其实也是太子的意思，赛赛对自己的嫡子有护养之恩，而且田蕴在本次平乱中也是功不可没，太子此时降下恩惠，不过也是想拉拢一番。

　　“天家恩惠，赛赛本不该辞。但民女照顾小皇孙时，只当他是自己的亲人照顾，却从未想过从中获取名利。如果，赛赛接受了这份恩赐，那和小皇孙的种种经历也变了质。赛赛自问，无法迈过自己心里这道槛儿。”她说的情真意切，对这孩子她也是用了心的，赛赛从未求过回报，更何况是天家的回报，这是她最不想沾惹的。

　　“也罢。你这般避讳，本宫自然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可你若是什么都不要，本宫这心里也过不去。”

　　“殿下，民女在边境时和小皇孙住在霞归村，若是殿下允许，便把那宅子赐给民女作为日后的念想。”赛赛将小皇孙还给了乳娘，说的虔诚。

　　太子妃含笑应允了她的要求，赛赛作势又为霞归村的张婆婆求了份恩典。在边境的日子，多亏她的照应，不然她一人又要看顾孩子，又要寻找田蕴，只怕又要添一份苦难。

　　赛赛临走时，捏了捏小皇孙的小肉手。这一别，怕是很难再见上一面了。

　　过去一年的经历，这孩子日后怕也是不会有什么印象，赛赛鼻子有些酸。可她也明白，她与这孩子的缘分只有这么点，日后也再难有所交集。这一路走来，说是她照顾小皇孙，可这孩子又何尝不是她的支柱。她当日任性地去找寻田蕴，多次未果，几经崩溃，也是这孩子给她陪伴。

　　赛赛心想，今日一别，惟愿他日后一生平安，喜乐无忧。

　　她看了看这宫墙府邸，心中泛起苦涩。这孩子从出生起便注定了无法平凡，又怎会轻易的顺遂无忧。罢了，造化万千，或许无愿才是安宁。

　　赛赛走后，太子妃抱着小皇孙逗弄起来，这孩子开始还认生，没有几日便已经完全接纳了她。

　　小皇孙回来没多久就开口唤她“阿娘”，她一边满心欢欣，一边酸楚不已。这声“阿娘”是否也唤过赛赛了？可当赛赛出现时，小皇孙那一声“姨姨”，又让她暗自盈泪。

　　“她不想和天家沾染关系，可不论是田蕴的身份，还是杜怀若的身份，都不是她能逃开的。罢了，都是个人造化。”太子妃亲了亲小皇孙的额头，喃喃道。

　　这些日子处理宁亲王的案子，朝堂上一片庄肃，谁也不知晓下一个牵连的是谁。

　　这日，沉寂许久的早朝，终于传出一丝喜讯。许是这案子该罚的也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有些奖赏来调和一番。太子上书奏，为护国有功的大将军田蕴求了道赐婚的圣旨。赐婚的女方却是几年前花名满京都的青楼女子。

　　朝中一时不知这是褒是贬，摸不清天家的脾性。

　　若说此次平反叛乱的首功当属大将军田蕴，本以为大将军会加官进爵，再添富贵，即便赐婚也该是同天家之女。可如今天家这般奖赏，着实让人一头雾水。只见那当事人一如既往的面色平静，恭敬接旨，更让人看不清其中瓜葛。

　　田蕴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地往府中赶，这会儿赛赛应该也已经接到旨意。他先前并未提过此事，也不知道赛赛会作何反应。等田蕴回到府中时，赛赛已经带着自己的行李在前厅候着了。

　　“赛赛，你这是？”田蕴有些心慌，他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如今天家赐婚更是锦上添花。可赛赛如此表现，却让他拿不准主意。他不禁害怕，她是否在怨自己当时将她暴露在危险之中。若是如此，他又该如何？

　　田蕴心里涩的发颤，却不知该如何言语，这事本就是他对不起赛赛。若是从前，即便有了赐婚圣旨，他大概也会沉默着尊重她的离开。可如今，他却无法如此豁然，他甚至生出了用这道圣旨，将她一辈子锁在身侧的想法。

　　田蕴还在天人交战之中，却听见耳侧传来赛赛的柔声娇语。

　　“田蕴，我想去杜府看看。前些日子，我同杜怀若聊了聊，我想我十有八九就是杜家失踪多年的小女儿。”她抬头，双眼中闪烁的脆弱让人心疼。

　　“我从前觉得他们这些年并没有想过要找回我，我今后如何也同他们没有分毫关系。可是昨日看见太子妃对小皇孙那般温柔，我又控制不住的好奇，我的生母是什么样子？田蕴，我想去看看，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赛赛闭了眼睛，发顶有只宽大的手在轻抚，让她觉得心中不再空落落的。

　　“好，我送你回去。若你想认回杜家，我便一道将聘礼送过去。今日宫里来人宣旨，可有什么为难？”田蕴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有些贪恋她身上的清甜。原先的担忧，此刻都跑了个没影。

　　赛赛听到他提赐婚的事，抵着双手同他拉开了些距离，道，“田蕴，我虽接了圣旨，心里却总觉得不太舒服。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此生非你不嫁。可我也不愿瞒你，我也不想卷进这些名门贵族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田蕴，我还没想好怎样去面对这些，也没有想好这么快就同你成婚。我…”

　　“我等你。”田蕴的声音坚定又温柔，荡进赛赛的耳朵。

　　他听到那句“非你不嫁”时，大脑一阵酥麻，反应好久才道，“赛赛，我也一样。无论有没有这赐婚，我都只要你一个。若你不想面对这些，我便向天家请命，驻守边关，不参朝政。只是那边苦寒之地，怕是要委屈你陪我受苦了。”

　　受苦？赛赛有些哽咽。他是京都的风流人物，身居高位，愿意抛开世俗娶她，与她而言，已经是这世间最难得的男儿。如今又愿意为了她，放弃功名，一辈子驻守边疆，受苦的到底是谁呢？又到底是谁更委屈？

　　一双素白的手不知何时缠绕上田蕴的脖子，美人在怀，朱唇轻点。那情难自已的爱慕在唇齿间交谈，继而浓烈，深埋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