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赛》老柴谜

2、离开

　　京都的叶子无声息间退下了枝头，却丝毫未给这尚芸楼染上萧瑟二字。门前依旧是车水马龙，人迹繁复。赛赛坐在二楼的隔间里往下看，大堂里座无虚席。她掩着唇轻笑起来，“他们每次都是这般模样，倒是会哄姑娘们开心。”

　　她头次登场的时候，也如这般热闹。云夫人怕她紧张，特意安排了六位伴舞，想着分散她的压力。她想起云夫人那时的慈母关怀，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不过都是为了财钱，竟也迫不得已要出卖几分关切。

　　台上的姑娘舞的柔美又带几分率直，花一样的年纪，正是需要呵护的时候，也正是诱人的青涩味道，怎会不倾倒众生。不知今夜又会惹得几家郎君患情肠。

　　赛赛看着她，像是看到三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青涩，在台上舞的忘我，台下的人也赏地出神。也是那天，她跳进了田蕴的眼里。三年来，他只要在京都休整，便会来尚芸楼看她。起初是在大堂里，淹没在台下宾客的喧闹声中，后来成了她的座上宾，再后来她便只能为他一人表演，成了他圈养在青楼里的红粉知己。

　　“蔓蔓，台上的姑娘叫什么呀？”她笑吟吟的看向小蔓，不知道云夫人这次又得了什么宝贝花名。

　　赛赛这个名字是云夫人找了算命先生批的，说是她的鸿运字，叠着念就更是了不得。云夫人听着开心，拿了五两银子送走了先生。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富贵的不得了，连名字也要值个五两，眉宇间不觉就染上了几分心高气傲。

　　“好像是叫和和呢。”

　　“和和…和和…”她在唇齿间反复琢磨着这名字，似是有些耳熟。她斜倚在围栏上突的笑出声来，是了，这名字去年春时听过。那会儿被称作“和和”的是她，那人还想用五十两银子给她赎身。她越发觉得好笑起来，不觉间竟笑出了泪来，顺着两颊滴在手中的酒杯里。

　　“小姐，你莫要难过，田将军就快回京都了。”蔓蔓看着她哭，直觉她是为田将军担忧。

　　田蕴出征边塞时还是去年初夏，他只派人送了信，便再无音讯。赛赛只是大约读了读，便收进了盒子里。她只当他会如往常一般，两三月便会归京侍奉皇命，继而又来光顾这尚芸楼，谁想这一次竟有一年未再相见。起初她觉得每日这样十分舒坦，继而觉得发闷，再到清冷，直到如今的落寞，都是她未曾体会过的。

　　每日里她坐在雅间里听着楼下的喧闹，以为会驱走那些寂寞，却是更加空乏起来。她看着楼下的姑娘，想来云夫人也有了新的宝贝，自己也该是离开的时候，应是不会有什么阻拦。

　　她晕红着脸看向蔓蔓，一双杏眼盈盈笑着，“蔓蔓，我累了，想找个家。”

　　赛赛在等，等楼下姑娘花名盛起，等尚芸楼再翻起谈资。

　　人间俗事总是这般顺遂，和和的花名一夜间便传满了京都，那般妙人撞开了京都一扇扇门，罗揽了一筐筐的钱银。尚芸楼不可避免的再次热燥起来。赛赛从密匣里拿出了五百两银票，这些都是她一分一毫攒出来的，还以为自己要攒上很多年，才能等到自己降价，不想人间沧桑不过一瞬。

　　“夫人，赛赛先跟您道声喜，贺您又得了佳人！”赛赛笑的惨兮兮，摆出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她特意使了妆粉匀面却未点唇，拧着眉头似是一朵凋败的花。

　　“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演悲痛，赛赛。”云夫人无论何时都是那款款大方的样子，笑容得体，“明明心里喜不自胜，何苦压抑着，我从前便同你说过，你扮不出娇弱怜人的样子。”

　　“总归是新人起，我辈落。夫人怎知我这悲痛不是真的。”她拿出先前准备的五百两，心头涌上几分悲凉，又带些释然，“当年您说过，等我们攒够了卖身钱，想走的时候只管来您这里。您当年花了五两银子买了我进来，如今这五百两是赛赛今日的估价。”

　　云夫人眯起眼睛，盯着那五百两银票。当年人牙子送了十几个小姑娘来，她一眼便瞧上了赛赛，放在身边仔细教养。别的姑娘都是从小丫头做起，唯有她，打小便金雕玉琢地培养着。后来的登台露脸，赛赛果然不负所望，不仅盛名满京都，连带着尚芸楼也跻身了达官贵人消遣的雅馆。可青楼女子本就如烟花一般，只短短几年的盛放，转瞬即逝。这些年，她在赛赛身上除了拿下了那些看得见的利润，在暗地里也搭上了不少贵人的船，也才有了今日尚芸楼的盛况。如此想着，她看向赛赛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你可想好了，不等田将军回来了？”

　　“不了，我本就是被他圈着的乐子，或许他归来时，早已忘了当年还在这尚芸楼里浪费了银子养着只雀。”说这话时，赛赛脑海里全是那人的身影，心口似是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赛赛，他待你是好的。”

　　赛赛没有说话，这青楼里肯为你花银子的自然是待你好的，可论别的，一个烟花巷女子怎么攀得上。

　　云夫人没再劝说，只递给她卖身契。只见赛赛又拿出一包首饰，一件件都是这些年尚芸楼挂账打给她的。云夫人顿时黑了脸，这丫头未免将她看的太爱财了些。

　　“夫人，这些首饰请您清点。既然我已经不属于尚芸楼，这些东西也该归还。”既然要走了，那就彻底和这里断了联系。她从心底里还是对这身份带着厌恶的，只想撇清和这里的一切。

　　“你就这般冷心冷情，不论怎样，我也是把你放在手心里疼过的，会贪你这些个首饰。你就这般厌恶这尚芸楼，一分一毫都不想沾染？”她这举动还是惹恼了云夫人，这番撇清的姿态让人觉得心寒又觉侮辱，“罢了罢了，你且去吧，本就是关不住的雀儿。”

　　赛赛只捡了一支素银小簪，别在发髻上，便行礼退了出去，径直回房去收拾。云夫人瞧着她的背影，心中的寒意散了不少。那支素银小簪是当年刚买她回来时，在货摊上买的，雕工粗糙了些，但小女孩总爱这些小巧又有纹路的。

　　赛赛回了屋，只简单包了几件衣衫，裹了那密匣子便打算离去。蔓蔓决定留在这里，毕竟这楼里还有一份庇佑，若跟着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都是苦怕了的孩子，只能尽可能的抓住眼前可见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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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细节不可考，为了剧情，就设定女主她不是贱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