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赛》老柴谜

1、尚芸楼

　　“小姐，小姐，前头有位杜公子吵着要见您呢！”

　　被喊的小姐正端坐在房内，头上只单单挽了支青玉簪，捧起茶杯浅抿了口，唇角勾起抹淡笑，抿着两只酒窝道，“田将军，赛赛有客到访，这棋还是改日再解了。”

　　“我等你。”坐在对面的田蕴只轻飘飘回了三个字，丝毫没有离去之意，只专心盯着那棋盘寻破解之法。

　　赛赛蹙了眉头，他这般倒是不好再赶人，只得起身跟着小丫头出了厢房。

　　“小姐，那杜家公子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说您是他妹妹，要带您离了这。云夫人怎么劝都劝不走。

　　“哦？这倒新奇。”赛赛在这尚芸楼八年有余，说娶她为妻的有，要纳她为妾的多，更有那无所求来帮她赎身的，可跑来跟她沾亲倒是头一回。

　　“前些日子瞧着倒是君子做派，今个儿也不知犯什么混。”蔓蔓抱着把琴，跟在赛赛身后，往前厅走去。

　　尚芸楼比之别处，胜在雅字。前厅里多是生意客，点些小酒小菜，楼里约几位陪酒姑娘，造个氛围，这生意就成了一半。这楼里最多的客源便是在此。而这尚芸楼里的各位姑娘更是以才情出名，这里也并非欢爱场所，是以文人墨客又是第二大出入此间的客源。再往上，便是官家人，寻些知己话人生，也作一风流韵事。

　　因是未时刚过，前厅里并未有许多客人，杜怀若的声音在一番空旷之中颇显突兀，“这赎身钱我已备齐，你快些带了她出来！”

　　“杜公子，那日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云夫人唇角含笑解释着。眼前这杜公子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与他拉扯一些“道理”便是。再者，今日这般闹腾，赛赛的花名定是要被那些恩客们再传念上一阵子。

　　杜怀若听完这话，心头一阵焦急，“怎么做不得，那日是你亲口所说五十两银子就能放她自由身。可不少人听到了！”

　　“哦？夫人竟将我卖的这般便宜么。”清脆的女声从舞台照壁后方传来，带着几分轻慢。赛赛轻挪莲步，立在平日献艺的台子上。她总做不来娇弱，抬直了眸子去看那位杜公子。

　　“和和，你……”杜怀若看着台上的女子，诸多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切切止住了，胸口的苦涩突然蔓延开去。今日她换了衣衫，可那簪子却依旧斜倚在鬓发上。

　　“你便是那位要为我赎身的杜哥哥？”她言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轻佻，又看那年轻公子难以开口的样子，一时忍不住，掩了扇子轻笑起来。

　　“小姐，是他呢，吵着要给你赎身。”

　　“那敢问公子是付了银子圈养了给赛赛当姐夫，还是容了赛赛进家门做妾呢？”她挑眉，望向云夫人的方向，呆的久了，夫人的心思不消猜她也知晓，不过又是一场噱头戏。

　　“我…我…，和和，你莫要这样。我是哥哥，你不是什么赛赛……”听她这般言语，杜怀若只觉得心空。

　　当年妹妹走丢，双亲虽有难过，但却从来不去寻找，偶尔听他们提起妹妹之事，竟还会感受到几分如释重负的松快。他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几多情绪都堵在喉口，哽地他难受。

　　“杜公子，我虽不知你口中的和和是何人，不过我自小就在这尚芸楼养着，自小就被唤做赛赛，确实不是你那杜家和和。”这人当自己是他的妹妹，还不怕丢人的要来为她赎身，瞧着倒是情真意切的样子。

　　“你是和和！那簪子是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市集打给你的，你怎会不是！”那簪子是他专门去市集托王师傅专门打的，那样式也是他自己画的。她怎么会不是和和！

　　“公子若是真心喜爱赛赛，平日多来捧个场，多点我们赛赛的台子就是。可莫要说些哥哥妹妹的胡话。”云夫人依旧笑吟吟的，引导着围观的看客。

　　“什么胡话！赎身的钱已经带给你了，我今日就要带她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你也莫在这里做端庄，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清楚。这里吃人的怪物，你当属第一个！”他对着和和说不出许多话来，那一腔的憋闷都冲着云夫人发泄，“和和，那赎金我已全结给了她，你莫怕，我这就带你家去。”

　　这句“家去”，闷着头砸进了赛赛心里，眼里跟着浮了丝雾气。她从进了这尚芸楼就只盼着颜老色衰的那一日，未敢再去肖想家这个字。一瞬间，她倒真想装了糊涂跟着这个哥哥“家去”。

　　“哼，既然公子都这般不客气了，我也没得留什么脸面。烦请您带好这五十两银子自离去，我尚芸楼攀不上您这清高的身份。”戏到这也该收尾了，更何况这书生再多说几句，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去。

　　“小姐，要不请了田将军来？”蔓蔓悄声询问着，且看着台下这场闹剧似是要收不住场。
　　赛赛僵直了背，有些疏冷，“务须惊扰将军。”

　　见她语气坚决，小蔓也不好再开口，只陪她一同沉默的看着台下。云夫人依旧端着身子，那五十两银子被楼里的打手硬塞进了杜怀若的手里。杜怀若一阵气绝，还想和云夫人理论几句，奈何书生总是清瘦，被人架着扔出了门。赛赛篡紧了手里的扇子，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抓紧这一缕生机。

　　“赛赛，你且回后院里陪着田将军，前头的事务须介怀。”云夫人望着台上的赛赛，语气轻柔，似是平日哄贵客那般。

　　赛赛福了身子，径直往后院走去，没再回头看一眼杜怀若那边。

　　回了房，田蕴阖着眼倚在小榻上等她。桌上的棋局该是破了，她突的有些头疼，又要花心思对付这位爷。赛赛一面轻轻坐上圆凳，一面观察那棋局，还要留意着不吵醒榻上的那位。“这。。。”赛赛观摩许久，这棋盘怎么看都和自己离去时一模一样，这位主子今天是改性子了么？

　　“今日乏了，这局帮我收着，明日再解。”榻上那人淡淡开口，蔓蔓轻声应了是，遮了棋罩，将棋盘一起收进了柜子里，又摆弄好那琴，才退了出去。

　　赛赛挪去琴凳上，如往日一般弹奏安神曲。她是这楼里的淸倌儿，为人弹琴唱曲都是营生，日日重复这些，听得人从不见腻烦，她更说不得腻烦。

　　“若是倦了，便勿须演奏了。”

　　“将军不是乏了，这曲子最是静心。”

　　“你今日为何不走？”他依旧闭着眼，声色沉沉。

　　“在将军眼里，赛赛真真只值五十两银子？”她有些哭笑不得，即便她真的只值五十两银子，如今他这棵贵人树日日光临，云夫人也不可能轻易放了她。

　　“你不该被关在这里。”

　　赛赛心中只觉苦涩，她不该被关在这里，那谁应该呢？这世间男子总觉自己深情，卯足了劲儿去怜悯女子之悲苦，却又步步加重这悲苦。

　　她也想过离开，也曾寄希望于某个良人可以为她赎身，可人来人往，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后来她才知道，将自己的一生托付在他人身上是多可笑。男子花钱求个怡心怡情，她不过是其中商品，若动了情，便是做了份儿赔本买卖。

　　田蕴走后，赛赛又兀自奏了一曲，期期艾艾，听不出什么调子。

　　“小姐，你为何不应了将军。若他为你赎身，我们也好早日得了自由。”小蔓不懂，田将军要为小姐赎身，不仅可以逃离这青楼的身份，也可以进了将军府享受荣华富贵，小姐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小蔓，你想离开这里么？”

　　“想啊，做梦都想。小姐你不想么？”

　　“以前想过，现在安稳了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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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有点忐忑，是个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