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你的星和月》匙余

3、万事遂心，喜乐安宁。

　　姉木正低头喝汤，闻言支愣起耳朵。
　　听见林照淡淡回了句：“不是。”
　　伢伢：“那是等男朋友？”
　　林照眉梢微扬，歪头看着伢伢的眼睛笑说：“不能满足你的期待，我很抱歉。”
　　姉木揪了一下伢伢手腕上的皮筋：“你问完除了自己心碎一地还有别的好处吗？”
　　伢伢捂着心口长长叹气：“还真没有了。”
　　直到接送的大巴车过来，林照还是没等到想要的消息。
　　他最后发过去一条：参加节目就不能带手机啦，拜拜。
　　把手机锁进储物柜。
　　关门落锁那一刻，手机屏在黑暗里亮了一下，提示音淹没在柜门上锁的声音里。
　　林照穿着伢伢借给他的白T恤和牛仔裤，踩着自己那双掉色掉得有点潮的黑帆布鞋，提着一个纸袋就装完的零碎物品，走向大巴。
　　“哇，你行李好少！”一个少年将三个行李箱塞到车底下，起身看到林照，“我妈只怕我是去野营，差点把锅碗瓢盆都给我装上。”
　　林照低头看了眼纸袋，叹气：“我这是意外。”
　　他今天到这儿才知道走不了了，加的那工作人员微信只问了他身高啥的基本情况，让他把第一场表演的节目报一下，然后交待他好好练习，别的就什么也没说了。
　　啊，可能人家参赛表上已经说明，但是他被动参赛所以对情况一无所知。
　　可怜他连件儿换洗衣服都没带！
　　林照又在心里把甜点儿抽出来甩了一通。
　　大巴前后都架着摄影机，顶上还悬了好几支麦，车里虽然大都是素人，然而都是活泼好动缺心少肺的半大男孩，没多久就习以为常并且开始对这东西下手了。
　　后排一个男生踮着脚在摄像头面前左右移动，不开心说：“它怎么不会跟着动？”
　　话刚说完那摄影头就转向了他，吓得他脚一滑摔进座位。一圈人都乐得哈哈大笑。
　　林照看着可乐也笑了声，扭头却见自己同座那个人坐得笔直，两手在膝盖上紧紧握着，握得太用力关节都泛了白。
　　林照微微弯腰看了下他的脸，车里冷气开得足，他的鼻尖却沁着细汗。
　　林照笑着伸出手：“你好？”
　　那人微微受惊，看到林照的表情之后放松了一些，点头勉强一笑：“你好。”
　　林照笑着扬了扬手：“击个掌也行～”
　　那人两手动了动，松开了，“谢谢，我手上有汗，还是不了……”
　　林照握住他的手大力摇了摇：“哎呀，夏天谁手里没点儿汗，没关系啦！”
　　他笑了笑：“那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林照松开他，“我叫林照，你呢？”
　　他推了一下有点掉的眼镜，“付喃。”
　　林照有心引他多说几句话，就闲搭搭地问：“怎么写呀？我是双木林，照相的照。”
　　“噢，我是单人旁一个寸字那个付，口字旁呢喃那个喃。”
　　“你这个字儿还挺有意思的。”
　　“当时派出所的人给我登记错了，我爸后来才发现，就说算了，没去订正。”
　　“哈哈，你这名字还有典故。这派出所的人也挺妙的，给你改这么个字，我看同音的其他字都不如这个灵性。”
　　“好像是……”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个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兴冲冲过来——立在林照旁边，对着顶上那个麦搞起破坏。
　　林照扫了眼，正是方才拥有三个行李箱的大户。他在那扒那个麦看它的信号源在哪，身子摇摇晃晃的，林照一边回付喃的话一边觉得哪里不对，一句话还没说完，感觉眼前一黑，同时膝盖一沉，耳边咚一声闷响——那个摇摇晃晃的人砸到了林照和付喃身上。
　　“我靠……”
　　林照把那骂脏话的人费劲掀起来：“老弟，你能找个稳当点儿的东西踩吗？”
　　丫脚底下踩了俩水瓶，不摔他简直都对不起地心引力。
　　“我的眼镜……”
　　林照连忙四顾寻找，遍寻不到，踩水瓶那兄弟剩下那只手从地上起来，一个四仰八叉的眼镜顿时从他手底下浮现。
　　林照：“卧槽。”
　　付喃捂着左眼，另只眼也眯着，弯腰连看带摸。
　　林照把他扯回椅子上，说：“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你眼睛怎么了？”
　　他回手拽住肇事凶手：“你把人家眼镜弄坏了，好像还戳到他眼了。”
　　付喃努力眨了几眨，两个眼睛冒着泪花，左眼还有点充血。
　　刚把后边那群小子教训好的程冰倩听到新动静赶过来：“怎么了？”
　　踩水瓶那个“啊”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眼镜我会赔你的，你眼睛没事吧？”转头看到管事的姐姐，“我摔倒碰到这位同学了……他眼睛好红，我带他下去看医生吧……”
　　程冰倩弯腰扶着付喃的肩膀仔细看了下他的眼睛，温声询问：“你感觉怎么样？能看清东西吗现在？”
　　林照站起来让出座位：“他近视。”
　　付喃小声说：“没事，我没事，他没戳到我眼睛，是眼镜掉下去的刮到了眼皮，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确实他左眼这会已经不那么红了。
　　林照呈出付喃坏掉的眼镜：“还有这个。”
　　踩水瓶的少年连忙抢过来：“我去买我去买！”
　　程冰倩拿过眼镜，“会有工作人员去的，你到前面给这位同学烫条热毛巾吧。”她翻了下手机：“付喃，是吧？你两眼度数多少？”
　　付喃拿手指抵了下眼角，“右眼310，左眼260。”
　　林照扒了扒自己的纸袋，抽出一张纸巾递到他手里。
　　程冰倩“唔”了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戴隐形？”
　　“我…我不习惯……”
　　程冰倩想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那好，眼镜晚上就能送来，你稍微坚持一会。”
　　付喃点点头：“嗯，没关系，谢谢。”
　　程冰倩笑了下：“诶呦，真有礼貌。不客气啦，你没事我们才要谢谢你。”
　　她刚刚是想说，既然是要做唱跳表演，戴习惯框架眼镜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看到他这样内向性格和资料里糟糕的形象照，感觉他也撑不过一局，就放弃劝说了……可刚刚那一幕又让她觉得这孩子人挺好的挺可怜的，就有点纠结……
　　她思索着往前面走，余光瞟见有人跟上来，回头看是林照。
　　林照随着她往前走，低声说：“您给他再另外配一副隐形的嘛，戴个框架唱唱跳跳的多不方便，弄一副他也能没事换换习惯习惯。一般配隐形多少钱？我身上正好有现金，但是不多，700够不够？”
　　“两三百就了了，你跟他关系很好吗？”她按住林照扒拉纸袋的手，“别翻了我们节目还用不着选手贴钱。话说你那里边哐哩啷当都装的什么？上车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就带这点儿行李啊？”
　　提起这个林照就悲伤，“我在练习断舍离。”
　　程冰倩噗嗤笑了，“你那里面是真有七百块钱么，我怎么觉得七块都说多了呢？”
　　林照双手合十一拜：“谢谢姐姐没让我破费。”
　　已经走到车头，林照扶着栏杆探身望去：“你毛巾烫好没有啊？”
　　前方连着几声芬芳的语气助词，然后是水盆掉地水花四溅的声音，林照正好这最后一步走到程冰倩前头，荣幸地承接了大部分水花。
　　烫毛巾的人欲哭无泪地举着两只爪子：“手烫好了。”
　　林照接管了烫毛巾事务。程冰倩接管了那两只烫红的手。
　　付喃把热毛巾盖在眼上，仰靠下去，轻声说：“谢谢你，林照。”
　　林照中午饭没有好好吃，这时体力已经快被消耗完，也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听到这话随口回道：“小事儿。”
　　付喃欲言又止，掀开毛巾悄悄看了他一眼，林照眼圈青黑，嘴唇没什么血色泛着白，轻轻呼吸着。他盖上毛巾，决定不再说话，让他好好休息。

　　那边程冰倩把徐弋缈俩手冲了冷水涂好药送走，又把买眼镜的工作分配出去，调出林照和付喃的资料看起来。俩人资料都简单得一比，不到三分钟就给翻了个干净。两个人居住地一南一北，学校也是隔着省，实在不像认识的样子。
　　那林照是干嘛做这好人好事呢？
　　他说话那声音低得估计麦也收不到，总不能就是为了跟她刷个好感吧？
　　程冰倩侧头看了看玻璃窗里自己的姿色。
　　这副尊容实在不能细看……她回过头。
　　那么她手里这丁点的权力又够入谁的眼呢。

　　大巴车顺着海边公路悠哉行驶，于半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阳光绚烂，潮声阵阵，一栋栋红砖尖顶房子坐落在山崖之下，海风吹涌衣袖，人人都像是在电影里。
　　宿舍是按字母表顺序分配的，林照跟一个叫李愿的一个屋，住在一楼最里面，付喃在斜对面，踩水瓶摔倒烫毛巾烫自己手那家伙叫徐弋缈，住在二楼，好巧不巧就是林照上面那间，他站阳台上大呼小叫的时候，底下听得清清楚楚。
　　林照开了空调，把自己那不值钱的袋子扔桌子上，在床上躺倒。
　　大家兴奋的声音不断冲入林照耳中，漫过玻璃的阳光撩着他的眼皮，他翻了个身，心里叹道：最重要的耳塞和眼罩也忘了拿啊！
　　林照勉强养了会神，决定到外面找个安静地方吹吹风。
　　床头挂着立柜的钥匙，林照打着哈欠把纸袋扔进柜子，关门的时候觉得不太对，定睛一看，柜子竟然是满的。上面挂着成套的衣服，底下摆着不同风格的鞋子，边上竟然还挂着一把琴？！
　　林照被节目组的用心和有钱震惊了——
　　难怪工作人员什么都没交待啊！
　　这给人预备得这么齐全还用交待什么啊？！？！
　　真的是——
　　林照扶起刚才在柜子里落地失败的纸袋，一张卡片从它下面扬出来，落到地上。
　　他把纸袋放好，合上柜门，捡起那张卡片正要扔进垃圾桶，雪白纸页上，手写的两行字映进他眼中：
　　万事遂心，
　　喜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