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你的星和月》匙余

24、绝配。

　　方以宸笑说:“嗯？”
　　林照扯了一张纸巾缓缓擦脸上的水:“我之前翻苏不苦百科的时候看到过你的资料。”
　　方以宸笑着点点头:“这样啊……我们换个地方聊？”
　　俩人换到方以宸车上。
　　“首先我为自己隐瞒身份的事情道歉，其次我也不是逗人玩的，问答会放出来——当然你不同意的话就不放，如果放送的话该有的票数也会加上。因为有个事情特别难办，所以我想出这么个不入流的方法，实在抱歉，我不求原谅，只希望你别把这件事放心上，它只是我个人的一次错误决策。最后我想问，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吗？那你的回答是认真的吗？”
　　林照说:“你要根据我的回答做出什么选择？”
　　方以宸:“……告诉你某些事或不告诉你。”
　　林照仰头想了想:“是关于我的还是……关于别人的？”
　　方以宸:“……关于你，也牵连到别人。”
　　林照沉默了一会。
　　方以宸开始后悔自己从问答开始的一系列决定。
　　“和我有关的事，我应该有知情权吧？”林照说。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想知道。”
　　“好——”方以宸点下头，“是这样的。”他打开笔记本，“上星期你父亲的信息被人发在网上，我们发现这是个故意行为，就着手调查，在昨天，我们发现了主使人，他是你我都熟识的人，节目选手之一，郭子遇。”
　　林照愣了下。
　　方以宸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到这里就停了下。
　　林照说:“没有了吗？”
　　“早先魏宁跑来这里，跟郭子遇一起找你麻烦，而你反而帮助她的时候，苏总跟郭子遇的姑姑——也就是成为偶像的总制片人郭青筠签过一份协议，上面声明魏宁和郭子遇以及郭青筠和魏央在那以后不能做出损害你利益的事，如果违反，就公开道歉并赔偿。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和郭青筠交代这件事。但是他们不想公开道歉，想要换成私下道歉并且追加赔偿。固然，他们是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但追加的赔偿很可观，能让你省一年的心，而且也像他们说的，这件事太过戏剧化，公开出来只会让大众以为我们在炒作，关注度或许会有，反感也一定很多。我认为接受是明智的选择，因为它甚至称不上妥协，我们会获得切实的利益和一份人情，可是苏总不同意。那么，我觉得应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林照侧头看着窗外。
　　“接受的话，对你们比较好，是吧？”林照说。
　　“对你是最好的。”方以宸看着他的背影，试图看出一些情绪。
　　“我的意思是，接受的话，你们是不是会轻松点？”
　　“大家都会轻松，你、我们、其他人。不过……主要还是看你心里怎么想，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林照跟在方以宸旁边走进郭青筠的办公室。
　　郭青筠连忙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倒咖啡。
　　方以宸说:“我们讨论了一下，决定接受您刚才提的条件。”
　　“好，好。”郭青筠笑起来，“我就知道大家思想都是开明的。”
　　郭子遇靠在沙发里也笑了声。
　　林照抬头看他。郭子遇留意到他目光，看着他又笑了笑，无声地张扬唇角。
　　林照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放下杯子，向后靠去:“郭同学好像有不一样的想法。”
　　郭青筠和方以宸看向他们二人。
　　郭青筠皱眉说:“子遇，你太不礼貌了。”
　　郭子遇说:“我一没有动二没有说话，还能怎么不礼貌？啊，我知道了，我不应该不动不说的，我应该道歉。”他坐起来弯了弯腰:“对不起啊林照，不应该拿你爸爸的事开玩笑。”
　　“嗯。”林照慢慢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子遇看着他:“我不做这事怎么能让你得到我的道歉和赔偿呢？”
　　郭青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道歉。”
　　郭子遇低头说:“对不起啦，对不起。”
　　林照说:“那你现在得偿所愿觉得快乐吗？”
　　郭子遇笑看着他:“快乐啊。”
　　林照:“不过，道歉虽然是你道歉，赔偿却不是你支付的，你会不会有点遗憾？”
　　郭子遇笑看了他一会，“不会。只要能给你就好。”
　　林照点头说:“你真的改正了，看来那天我对你说的话你确实有用心听，真为你高兴。”
　　郭青筠看了眼林照。
　　方以宸笑说:“这俩人根本用不着我们凑进来掺和直接握手言和了哈哈，郭总制，那就这样？我们把合同签一下您就去忙吧，耽误您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
　　郭青筠说:“没关系，是我们做得不对，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那边给你确认一下。”她起身走向办公桌。
　　郭子遇笑了声。
　　林照说:“你确实是因为开心才笑的是吧？”
　　郭子遇勾勾嘴角:“看到可笑的事，就笑了。”
　　林照看看郭青筠，又看向郭子遇:“可笑在你那里是褒义词……吧？”
　　郭青筠扶着办公桌停下脚步:“林同学可以先回去练习了。”
　　林照说:“要我回去吗？可是郭同学还没有跟我道歉啊。我是说正式道歉。”
　　其他人都看着他。
　　郭子遇又笑了声，站起来抻了抻衣服，弯腰说:“林照，对不起。”侧头从下往上似笑非笑看他:“这样行了吗？”说完兀自坐下，控制不住又笑了。
　　林照说:“道歉首先要真的觉得抱歉吧？你为什么说对不起的时候要笑？”
　　郭子遇表情严肃说:“林照，真的很对不起。”
　　林照看着他说:“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只是简单轻松做自己，就让你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压力。”
　　郭子遇看着他慢慢笑了:“你吗？你觉得我在意你吗？”
　　“我人就在这里，每天和你见面，你却要费劲查我身边的人——你说是为什么呢？”林照看向郭青筠:“您知道吗？”
　　“你在想什么啊？”郭子遇笑了声，“我只是正好看到那条消息，就顺手拿来逗你而已，因为人生很无聊，全靠你们这种人给生活增加趣味。”
　　林照说:“我们这种你费尽心思都赢不过的人吗？”
　　郭青筠:“子遇，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他说？”林照转向郭青筠，“因为您也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吗？我也很想知道在我们来之前你们两个是怎么沟通的。您说私下道歉的时候想的其实是随便说两句对不起吗？这是您的教育方式吗？是您为人处世的方式吗？以前有人跟我说这个节目聚集了行业里百分之一的有才能的人，请问您是节目的重要人物还是边缘人物？您代表的那部分是什么？”
　　方以宸说:“林照……”
　　“我理解你们息事宁人的态度，”林照看向方以宸，“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大家都开心是最好的，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想，有些人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别人，甚至做不到尊重。”他转回郭子遇:“比如你。”
　　郭子遇还仍然笑着:“是吗？”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别人看着也挺难受的。”林照说。
　　郭子遇的表情僵了一下，还在勉强微笑，眼神却撑不住要晃动了。
　　郭青筠走到两人中间面向林照:“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没有用心考虑你的需求很抱歉，请你先回去，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最迟明天。”
　　林照向旁边让了一步，“如果你们因为我的话感觉受伤，我也很抱歉。”
　　林照转身离开。
　　走到楼梯拐角，林照握住栏杆深呼吸了几次，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
　　办公室里，方以宸说:“这种情况我们都不愿意发生，怪我没有跟他说明白就过来了，有冒犯的地方千万见谅，我去跟他详细地沟通一下，明天见。”
　　郭青筠说:“不用客气了，我们都没说明白。”
　　方以宸去到外面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林照，在教室里也没看见，他一边给小河打电话，一边走向周围的工作人员，正好小河从走廊那头过来，他挂掉电话走过去:“林照呢？”
　　“啊？他跟你离开之后我还没见过他。”
　　方以宸皱起眉。
　　小河说:“我去问一下摄制组的朋友。虽然交待了不让人跟着他，但是大家看到他都会留意的。”
　　方以宸皱眉说:“他一般会去哪？”
　　“也没有特意会去的地方吧……除了表演他们都是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啊，听方二哥说他有时候会去沙滩上坐。”
　　“沙滩那边有工作人员吗？”
　　“没，我联系离得近的人先过去。”
　　“你去问人查回放，我到海边看看。”方以宸说着往前走去。
　　不远处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林照从里面走出来。
　　小河惊喜说:“啊，你在这儿啊！正要去找你呢！”
　　林照看看他们，目光落在方以宸身上:“我不会在说完那一堆话之后让你们找不到的。”
　　小河看看他又看看方以宸。
　　方以宸说:“那些话不算什么，你去上课吧，不用管这件事。”
　　“除非完全不知情，不然就是知道越多越好。不过，你们安排什么，我尽量配合就是了。”林照进去教室。
　　方以宸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他一会，走了出去。
　　在车里沉吟半晌，他拨通方钰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起:“哥，什么事？”
　　“不苦能接电话吗？”
　　“能接是能接……”
　　“他去那除了安抚洛伊还有别的事吗？”
　　“真的……就是安抚……别的毛事没有……度日如年……”
　　“方钰，最近都是你在管着他身边的事，你最好把心眼放亮点，他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吗你告诉我？”
　　“他确实表现出了非凡的耐心，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心疼或者其他奇怪的因素而重新喜欢上他了——而这是另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只好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摸不清老大的想法并且放弃了。”
　　“非常有耐心地安抚一个人就是想要稳住那个人，他担心洛伊会做出什么吗？他在担心什么？他真的怕他跳下去？”
　　“看起来是。”
　　“还有什么？”
　　“我也实在看不出来啊——哎等下，等下等下，想起个事……”
　　方以宸不说话等着他。
　　“洛伊好像知道林照……然后老大好像不想让他说出来……”
　　“你都一知半解的，他能知道什么？”
　　“不懂，我真搞不懂。”
　　方以宸拧眉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一种解释，这解释他并不想认同但根据苏不苦近来的表现就异常合理，“让不苦接电话。”
　　方钰按下最高层，电梯门打开，夕阳透过四面的玻璃幕墙透进来，映得整个空间呈现出瑰丽的橙黄色光芒，苏不苦和洛伊坐在中央的餐桌。方钰向前走去，两个人拦在他面前:“有事等他们吃完饭再说吧。”
　　方钰说:“没事，就是看看苏总吃什么做个记录，他平常生活都是我照顾，别人不清楚他习惯。”
　　两人习惯这种照顾上面人的语境，互相看了眼意意思思让开。
　　方钰走过去直接把电话递给苏不苦。
　　洛伊看了眼门口那两个人。
　　方钰陪笑说:“对不住啊洛少，平时苏总一天里除了睡觉吃饭就没歇过，公司真的一分钟都离不了他，从昨天赶来这里，闲这一天我是推了又推，能换人解决的就让他们换人解决，可还是有那么几件事只能让苏总做决定，您真的——体谅体谅我们小公司。”
　　洛伊看着苏不苦说:“他们让你好累噢。”
　　苏不苦笑着摇摇头，指指手机，侧头专心去听:“你说吧。”
　　方以宸说:“他不适合你。”
　　“谁？”
　　“我这边这个。”
　　“我不想听这种话，你解释过理由之后就不要再说了。”
　　“你们会产生很多矛盾的，他性格很偏执。”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知道你很感谢他——”
　　“没错，你们至少要做到这种地步。”
　　“帮助他，尽量不要打扰他，完全尊重他的意见——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
　　“谢谢你们。”
　　“我们仍然可以这么做，但是你要慢慢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抽离了。”
　　“我赞同你的前半句。”
　　“你知道他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吗？中午你没说准信，我就假装节目组的人去采访他们，想探探他的意向，他跟其他人一样回答，可其实他已经认出我了——他认出我却装作不认识我，我看他的反应，他反过来看我的反应，等到没人的地方突然问我来由。是的他很聪明，可是你需要的是这样的人吗？我告诉他郭子遇的事，他接受私下道歉的条件，但是等到了郭青筠那里，只因为郭子遇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他就难以忍受，不仅驳斥郭子遇，甚至教训起郭青筠，我佩服他的胆量和应变能力，如果有团队帮忙他会成为风格鲜明的偶像明星，如果他调整心态会是我们工作上缺一不可的人才，可是人的根本性格是不会被改变的，他可以为了工作收敛自己的棱角，但人不可能总是压抑自己，你让他在哪里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你觉得你能承受得起吗？你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在你和他身上吗？”

　　林照一个人躺在练习室，门从外打开，他转过脸，方以宸在门口说:“林照，你出来一下。”
　　林照起来跟他去到另一个房间。
　　方以宸把手机递给他，把他的麦摘掉，反手关上门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一套临时搬来的桌椅。
　　林照扶着椅背站在那里，把手机放到耳边:“我在听了。”
　　“你性格有点偏执吗？”
　　“好像是。”
　　“我也有点偏执。”
　　……
　　“好像是。”
　　“我们是不是绝配？”

　　苏不苦:“说没错。”
林照:“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