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你的星和月》匙余

25、一点我就知道了。

　　“……你觉得你能承受得起吗？你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在你和他身上吗？”
　　“刚才说的那三点，你今天下午推翻了几条？”
　　帮助他、不打扰他、尊重他的意见——
　　“我认为我确实在尊重和尽量不打扰他的前提下帮助了他。”
　　“是吗？你在帮助我重新定义尊重吗？”苏不苦站起身向外走去，“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你有试着了解吗？怎么样，感觉超出你的工作范畴了吗？你花粉过敏，我在你生病时送鲜花给你是对你的尊重、帮助、抚慰吗？你究竟凭什么觉得在尊重他？”
　　方钰按下电梯，小心翼翼地看着苏不苦，心里焦灼地思索着怎么打破这个局面。
　　洛伊坐在餐桌前，远远地看着他们。
　　方钰跟着进去，听到苏不苦说:“谢谢你做的一切——现在，把手机给他吧。”
　　电梯门打开，苏不苦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按下关闭键，方钰隔着树荫看到早先空空如也的庭院如今零零散散坐站着一些人，手中拿着小型摄像机，洛伊的人不知所踪。
　　“……我出去看看？”方钰说。
　　苏不苦摇摇头，靠在厢壁静静等着林照接听。
　　时间慢得像是停止了。
　　“我在听了。”他说。
　　苏不苦说:“你有点偏执吗？”
　　林照顿了顿，“好像是。”
　　“我也有点偏执。”
　　他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点，再开口的声音变得有点哑哑的:“好像是。”
　　苏不苦笑着说:“我们是不是绝配？”
　　方钰惊讶地抬起头。
　　不等他惊讶完，电梯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要进来，看见他们就微微一笑:“前菜要上了噢。”
　　轻微几声快门响起。庭院里反应慢的记者也都动起来，人群开始向电梯口涌来。
　　方钰简直要怀疑这个服务生出现的时机和说出的话是设计好的。
　　方钰侧头征求苏不苦意见，发现他已经一脚踏出去，方钰连忙跟出去。
　　苏不苦仍然握着手机，一手接过方钰递过来的帽子戴上。
　　另一部电梯降下来，洛伊从里面走出，一半记者围向他。
　　苏不苦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洛伊冲他一笑，苏不苦挂断电话，走到他身边。
　　方钰在一旁看那些人的脸，联系起相应的人。
　　洛伊笑看着众人:“你们也来吃饭呀？”
　　几个人将麦往前伸了伸:“请问你们两位怎么会在一起？你们是朋友吗？不苦你有关注洛伊昨天的直播吗？洛伊在最后接到一个电话，好像听到他喊出不苦的名字？所以不苦出现在这里吗？”
　　洛伊看着苏不苦笑。
　　苏不苦回视他。
　　洛伊笑着转开目光:“我们是朋友啊，他正好在这边工作就来陪我吃顿饭。还有很多朋友打电话安慰我，都是你们认识的人，不过不能给你们看~”
　　“有洛少等的那个人吗？”
　　“有啊~要不然我怎么还能站在这儿跟你们说话？”
　　“很少看到不苦和圈内朋友私下接触，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洛伊转头笑看着苏不苦。
　　苏不苦说:“就像你认识你的朋友那样认识的。”
　　“可以详细点吗？”
　　“不可以。”
　　洛伊笑了声，抬头说:“好啦大家，也到饭点了，我在前厅二楼订好了位置，你们也去吃点东西吧，有兴趣的话之后再跟我们约时间采访，今天就让我们安安静静吃个饭吧~”
　　进去电梯之后，洛伊控制不住又笑出声，靠在厢壁仰脸看着苏不苦:“你怕我说出来啊？”
　　苏不苦说:“你怕不怕？”
　　洛伊看着他笑着摇头:“我不怕啊。”
　　苏不苦说:“你应该怕的。”
　　“为什么？”洛伊直起身捞着扶栏凑近他，“怕他们说吗？我真是最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他们有胆子就只管说去吧~我倒是想知道，你除了拍电影电视剧还需要管别的事吗？你从上个月就把所有片子都推了，到现在还有什么事离不开你啊？”
　　“我在公司又不是挂名的，离不开我的地方多不胜数，只不过来了这里，就把那些事暂时撇开了。”
　　洛伊笑着说:“所以你从中午到刚才是在讲什么电话？”
　　苏不苦看着他:“你想知道吗？”
　　洛伊又笑了:“你如果说给我听，那我会不会吃饭到中途从窗户跳出去？啊……上面窗户打不开……喂，你信不信我会找个地方跳下去？”
　　“我不知道。”
　　“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自己。”
　　电梯门打开，落在海面的最后一缕橙红霞光灿灿地映过来，在苏不苦一侧脸颊扫出闪光的轮廓。洛伊抓住他的领带贴近他脸庞:“你真的让人舍不得。”
　　他仰头看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想让我变成什么人？我变成你喜欢的人重新认识你好不好？”
　　苏不苦垂目看着他，眼睫渡着一层橘红的光芒:“你变不了。”
　　“你这是承认有那么一个人了吗……”洛伊揪着他的领带笑着低下头:“他叫什么？”
　　苏不苦不说话。
　　“我来猜猜看……唔，你们节目有那么多好看孩子，到底你钟意谁呢……”洛伊在它收束到最紧的时候抬起头:“……林照？”
　　苏不苦看着他。
　　“陪在我身边……还有，对我好一点……”洛伊笑着松开手。
　　方以宸坐在门外，不时看一眼时间，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才看到林照出来。他站起来等林照走过来时说:“对不起。”
　　“啊？怎么了？”
　　方以宸看他的惊讶和茫然都是真的，犹豫了下问道:“不苦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说……我，做得不好的事。”
　　“没有。”林照把手机递给他。
　　“那……”方以宸接过来，“这么长时间你们……”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就恋爱关系来说这点打电话的时间完全不算长，“——他没说的话等会我自己跟你说。”他手指无意滑到解锁那里，屏幕亮起，还在通话记录界面，挂断电话的时间在半小时前。方以宸忍不住皱了下眉，看看林照，想说话但是强行忍住，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
　　“噢……我在里面待了很久吗？”林照仰脸想了想，“我就坐在那想了一会事情，没留神自己待多久。”
　　方以宸持续欲言又止。
　　林照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方以宸听到这句话眼角一跳，感觉又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林照说:“是你跟他说我有点偏执吗？”
　　来了……“对……我不太客观地评价了你，很抱歉。”
　　“我如果说我不介意你会相信吗？”
　　“你介意是应该的。”
　　“你听别人说起过我吗？”
　　“听过。也看过往期的节目。”
　　“你对我的印象是什么？除了我已经知道的。”
　　“有能力的年轻人。”
　　“所以是印象还不错？”
　　“嗯，你很优秀。”
　　“有但是吗？”
　　“……现在没有了。”
　　“有的时候是什么？”
　　“……我觉得你内在性格也比较强势，和同样性格的人在一起容易发生矛盾。”
　　林照微微点了下头:“这样吗……”
　　“但这都是我被偏见束缚做出的错误解读，你今天只是在遵守你的原则而已，它体现的不是你的强势或偏执，而是你的美好品德。”
　　“虽然我没这么好，不过谢谢你能这么说。”
　　“你饿了吗？现在吃饭还是再等一会？”
　　“是不是很晚了？那我们现在去吧。”
　　“我来之前让他们准备的，现在过去刚刚好。”
　　“好，谢谢。”
　　林照吃饭很慢，方以宸等他吃完，把一份剥好的橙子递给他，说:“我入行太久，很多事情总会陷入惯性思维，对许多情绪也变得不敏感，讨论一件事甚至一个人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中估量价值，我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身处其中，很难让自己在每时每刻保持清醒。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在心里衡量，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最重要的——给他带来什么？一开始我觉得你能让他开心，这很好，可是后来发现你也有很大可能让他不开心，我就产生了疑虑，不知不觉的判断就开始偏差——对不起，虽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但还是向你做出了那样的事。”
　　“没关系，要不是你说出来我自己都没发现，我下午确实做得不妥当，你问了我的意见才带我过去，但是我没有问你的意见就说出那些话，也是太不考虑你的感受了。我觉得让人开心是特别好的事，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会永远快乐的人，现在做不到一直快乐，那就做一个追求快乐的人好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经历观点看法，我不同意的时候也不应该一味反驳打压，好好讲道理就行，没必要专挑扎心的话说。”
　　方以宸看着他愣了愣，他心不在焉地嚼着橙子，刚才那一番话似乎并不是精心构置而是随口说出的——是内心想法的真实流露。
　　两人走在外面，方以宸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起来，他接起来应了一声，把手机递向林照:“我到前面等着你。”
　　天空蓝蓝地暗着，林照停在树荫底下，仰头看着枝桠里明灭的星星，说:“怎么了？”
　　“我听声音听不出你是开心还是难过的，可是你如果真的难过，不要忍太久，适当让他们看出来一点，一点就行，一点我就知道了。”
　　“知道了干什么？你也要难过吗？我为什么要这样？”
　　“一个人难过还没人知道的时候是最难受的。人们都想难过的时候有人安慰，可是大部分人都很辛苦，没有余力安慰别人，但是你在辛苦的时候也会安慰别人，所以我也是，我来安慰你。”
　　林照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沙沙的:“那你呢？”
　　“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看到你，或者听到你说话，就会好起来了。”
　　“你现在是开心的吗？”
　　“嗯，因为在和你说话。”
　　林照按住手机收声的地方，将它伸到远处，缓了好一会，他收回来说:“要上课了，先挂了。”
　　挂掉电话，林照在黑暗的树荫里伫立许久，再走动的时候步伐略略不稳，他扶着长椅站了一会，接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