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寻》寒枝沐

2、第 2 章

　　1
　　我与白玉，前世从未谋面。但他却是我伴我终生的噩梦。
　　本来父亲是要与苏家结亲。奈何苏家独子苏定泽很早就表示自己终生不娶。
　　苏家嫡女出嫁后，有了白玉。为了当年的约定，便成了盛府和镇国大将军府。
　　盛家并没有苏家的权势。苏家嫡女嫁给白离后，苏家又上了一层。苏家尤比不上，更何况是传承百世的兵家白氏一族。
　　于是，我从出生起就在努力跟上白玉的步伐，当一个不让两家丢人的世子夫人。
　　奈何白玉就如同妖孽一般，武学文宗，没有一样是他不行的。
　　那时我跟着父亲在边疆，父亲看着京华来的书信，叹息道：“姒月，你看人家白玉。”偶尔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总是对父亲未来女婿赞不绝口，然后说：“姒月，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幼时的阴影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意外之下学了阴阳窥天术，成为天子封禅大计的圣女。
　　一战成名后，我以为终于可以和白玉平起平坐，然而他却被天道宗选中，成为楚国百年来唯一有望踏入仙门的人。
　　父亲打了胜仗回来，依旧忧心忡忡，“姒月，还要再加把劲。”
　　我不愿为了一个没见过的人努力。我不愿一生都活在夫君的阴影下。我见到了楚天辰，少女的心如被吹皱的春水。
　　我逃婚后，他便去了东关。那是他此生第一次上战场，却败得一塌糊涂。
　　然而，他就是败也是家国大事，比我的要好听数万倍。
　　我们同时的变故，让父亲一怒之下离开京华，“姒月，盛家此生都愧对苏家，愧对白家！”
　　前世我与父亲的隔阂就是从白玉从神坛摔落开始。直到父亲死，都没有原谅我。
　　而为了避开白玉，或者是让自己活得不那么心惊肉跳一些，即便是在帮楚天辰夺嫡时，我也会刻意避开他的事情。那个曾经照亮了楚国的天之骄子。
　　入住东宫后，往事有机会去查，却依旧胆战心惊的，不敢去碰那段往事，不敢去听关于他的一切。不闻不问，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甚至在未曾宫苦等楚天辰的那十年，我都不敢后悔。我怕想起白玉，想起我失败的一辈子。
　　于是，终其一生，白玉都是萦绕在我心头的噩梦。也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青梅竹马。
　　今生有幸重来，我不愿重蹈覆辙。既然那花夫人是我送过去的，那今生，我就先去给白家摸清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换了一身衣服，从后院飘然出去。
　　2
　　到了那里的时候，却看到那个花夫人倒在血泊中，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抬头望向我。
　　猛地挥剑直刺过来。
　　我向后退了一步，剑刃擦着脖颈而过。身后又起风声，我避无可避，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喉咙发甜，一股鲜血就吐了出来。
　　少年收剑，望向远处的屋檐，我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看清来人后，我心里腾起一股不安。这是西京花家的人。
　　那方才击中我的，是阵法！
　　西京花家，前世唯一一次在天下露面，是灭了绝尘谷。
　　一战而天下惊。
　　于是民间便有了一首歌谣：花家法阵，花家术，脚下生春百里枯。百里枯，累累白骨，笑江湖。
　　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花家法阵，那年在边疆，我进山狩猎。便掉他们的法阵里。若不是遇到楚天辰，我可能就再也回不来。
　　我看着倒在血泊的花夫人，知道这一条线是断了。可如果此刻走，那还会有下一批，下一批送到白离身边的，我却防不住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花家......”
　　远处人的声音，打断我，“白玉，杀她还是杀我？”
　　白玉？我还没反应过来，白玉又一剑刺来。他来势甚快，我还未看清就已经到了眼前。
　　我向后一退，他却似摸准了我的动作般，手腕一翻，剑又到了眼前。我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慌的向后跑，躲了一剑，道：“白玉，我们的恩怨，以后再说！”
　　说着，就要去追那花家人。眼前白影闪过，白玉已拦住我的去路。
　　白玉执剑而立，一袭白衣随风而动。长发如墨，一半被玉簪绾着，一半散在肩上。额前落了几缕碎发，映着眉目如画。
　　他五官极其精致，却因眼里的寒气削弱了许多阴柔。他肤色雪白，如羊脂玉般散着淡淡温润。
　　楚天辰已是英俊不凡，但与白玉比，却依旧差了一截。
　　气势傲人，冷如冰霜。没想到白玉是如此的人。我想到边疆的一弯寒潭，冬日落雪时那里异常安静。潭水幽深，水寒伤骨。
　　3
　　我深深看了白玉一眼，道：“有些事，今日我一定要找个答案出来。你拦不住我，除非杀了我。”我说完纵身一跃，便向那花家人攻去。
　　远处的男子陡然笑了起来，轻声道：“看来你对花家一点也不了解。”男子说完，临空挥了一下袖子。
　　后面传来剑鸣，白玉一把长剑又向我直刺而来。
　　我无暇顾及白玉，这是白家败落的线索，我绝不能错过。
　　白玉长剑刺穿我肩膀的时候，我手里的阵法也结成。
　　花家会术，我难道就会输给他！我望着白玉笑了一下，手里的阵法就飞向那个花家男子。人也顺着那一剑的力道激射而出。
　　就在我的阵法马上到花家人近处是，白玉的长剑直接劈向我手中的阵法。我饶是在淡定，也忍不住要打骂，“白玉，你疯了！”
　　只听花家那人笑道：“是你蠢。”
　　他话音未落，眼前景色却巨变。
　　雪？
　　我看着漫天的大雪，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后，我叹息一声道：“想办法出去吧。好在这里时间过得慢，我们快点，还能赶得上三天后的婚礼。”
　　前世的今天，我送走花夫人后，她给了我一个法阵，说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一个场景。通常是用来留住情郎的心。
　　我自然是没有找楚天辰与我一同去，而是自己回去了那个冬夜。我看着漫天的大雪，决定此生再也不要离开他。
　　这与前世何其相似，只不过多了白玉陪着我。
　　白玉看了我一眼道：“花家的法阵，能进不能出。”
　　我淡淡道：“这不就是一个幻阵，找到阵眼就可以出去了。”
　　白玉没有接话，长剑一挑，雪中顿时飞出几支长箭。
　　我捂着肩膀，险险躲过，又吐了一口血。
　　白玉道：“若你没有冲过去，我们也不会进来。花千树不是一般人，他恐怕早就做好了传送阵。一个给你我，一个给他。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北离境。”
　　“北离境”，我喃喃道，这不是前世花夫人给我的幻境。
　　我仰头迎着大雪，没想到重生回来第一遭，便是访这伤心地。
　　前世第一次见楚天辰就是在北离境中。那时为了训练我，父亲把我扔在大山中。夜里本是可以回来的，却在中途猎了一只虎。前所未有的喜悦，让我忘了父亲的叮嘱，沿着山腹向深处而去。
　　大山危机重重，险的不是凶兽，而是各家族在山中留下的修炼秘境阵法。以前父亲与我说时，我是不信的。直到我掉进北离境。
　　我仗着自己武技初成，掉进去后没有立马出来。本以为能遇到世家子弟较量一下，传出点名声，让白玉注意到我。没想到北离境竟然是空的。我闯过第一道阵法，已被冻得不能动弹。
　　北离境的大雪不停下，我的脚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倒在雪中的时候，我想我要解脱了，不用追着白玉一生苦修。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被人扶起。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他问我，“你是谁？”
　　“不要睡，我带你离开。”
　　他把我抱起，放进一个山洞，之后他出去片刻又回来。我听到野兽的嚎叫，没多久我被包住了。暖洋洋的感觉传来，我听到他说：“只有这个法子能救你。”
　　我睁开眼，看到头上的玉冠，看到一袭白衣。一个少年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就着灯火与白雪读书。
　　火光跳动着，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没多久就睡着了。
　　后来他带着我穿过北离境，直达中心阵眼，破阵而出。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身法，翩翩儒雅，却又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似乎天下间的一切功法，都在他一挥袖间。
　　我本以为离开北离境，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然而却京华看到那玉冠白衣。我寻着那年的记忆跟过去。我知道他叫楚天辰，他是四王子，人称“杀神”的魏王。
　　我爱着那夜的温暖，以及少年人才有的狂傲不羁。为了他，我愿意做一切我能做的。为了他，就算等不来，我也等了十年。
　　十年里，北离境的那个背影越发模糊。我知道我此生无望得到了。
　　白玉的话将我的回忆打断，他淡淡道：“我们分开走，能不能出去各凭本事。”他说着转身就走。
　　我亦因心中有愧，向着他的反方向行去。
　　然而没走几步，背后传来剧痛。眼前一黑，我就倒了下去。
　　恍惚感觉白玉抱住了我。
　　雪落如叹息。
　　我最后一点意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