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59、雪神（09）

　　当最后一只鸟儿的身体也彻底燃尽，米西终于有了一种“被释放”了的感觉。随即，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

　　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视角已经从灯中转为了躺在山洞的地上，米西略微松了口气。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呼吸、适应重新拥有身体的感觉，他才坐起身，看向那盏灯的方向。

　　灯光微弱。

　　“灯油”已经完全被他吸收，只剩下灯芯还在燃烧着——而且也即将燃尽了。

　　米西略微皱眉，站起身去，将那盏灯端起来观察。他试图添加些灯油进去，然而却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连灯油到底是什么东西都还不清楚！

　　终于，灯芯燃烧到了尽头，最后的灯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了。

　　随着一声轻微而奇怪的响动，山洞中陷入一片黑暗。米西突兀的感觉到手中一轻，原本被他端起的灯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一个小小的东西落在他的掌心。

　　点起光明术，米西四下看了一眼，确定这山洞中没有什么其他的奇怪东西出现、而那盏灯也彻底消失了，才把注意力收回来，看向自己的手心。

　　这是……

　　……一个挂坠？

　　米西用一只手托着它，另一只手小心地将它拎起，以便观察。

　　这是一条很精致……但也很奇怪的，看起来像是饰品的东西。

　　一根水蓝色的链条，一端空着，另一端拴着一枚水滴形挂坠。

　　如果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事情，米西还不至于觉得它有什么出奇。但是……这链条，实在是跟他刚刚所见的锁链很相似。

　　或者说，这就是那些锁链的缩小版。而它的颜色又是熟悉的水蓝色……这让米西不禁怀疑，它就是那条锁链、或者至少与它有着密切的关系。

　　链条下端是一个小巧的水滴形挂坠。那是一颗漂亮的水蓝色宝石，虽然里面有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杂质，但这些白色的存在却极为和谐，丝毫不有损于这块宝石的完美。

　　米西看着这挂坠，越看越觉得眼熟。

　　颜色固然是眼熟的，这简直就是那个水世界的微缩版。虽然他没能看见那世界的全貌，但这配色、和这挂坠与雪神的关系昭示了一切。

　　更重要的是形状……

　　米西伸手入怀，掏出了布莱斯夫人给他的那条项链，放在手心。

　　银质的项链部分暂且不提，那项链上的墨绿色挂坠却有着与这颗宝石完全一样的形状和大小。就算是摆在一起仔细观察，也找不出除了颜色外的任何区别。

　　米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还有点怀疑人生。

　　这……

　　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摸不着头脑，米西干脆放弃思考，将母亲的项链和新的的挂坠都放进怀里。

　　该知道的事情，布莱斯夫人肯定不会隐瞒他。之前一直对这条项链和自己具体哪里特殊避而不谈，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在这一点上，米西是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母亲的。

　　总之——

　　今天的收获好大哦！

　　米西摸了摸怀中的两个挂坠，有些许的兴奋。

　　虽然很多事情还处在迷雾之中，虽然可能会有很多新的危险出现，但无论如何，他也算是又获得了一份力量。

　　这可是神力！

　　而且。

　　虽然有点对不起那些鸟儿们，但他还是拥有了一个很好的可以落脚的山洞！

　　米西笑起来，放任自己显露出雀跃的情绪，原地跳了两下，又扑在自己铺到地上的披风上，把脸埋入披风柔软温暖的毛里蹭了蹭。

　　发泄了一下快活的心情，米西将自己从披风上拔出来，揉了揉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抱着膝盖坐好，盯着自己使用光明术制造出来的一小团光，开始对自己之前的经历进行整理和思考。

　　快乐一小下就可以了，冷静的思考仍然是必须的。

　　从家出发到这里的一路上，他经历的有趣的、快乐的、令人满足或幸福事情可不少，但这些快乐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实却仍存疑。

　　出于对诸神的警惕，米西一直在小心地对待着所有的诱惑和莫名其妙的幸运。事实也一直在证明，他是正确的。

　　或许确实有不把他当回事的神，但是，想方设法地对他加以引诱的神也不在少数。而这些诱惑也不仅仅来源于几大诸神，或者说，数量更庞大、也相对更愿意放下身段的从神们在这段时间里存在感还要更强些。

　　以至于他这段时间知道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神——比如什么酒神、大麦神、雷神、鸟神……

　　每一个神的出现，都有其目的。

　　神并没有那么闲，绝不会无的放矢。神有那么多信徒，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眷顾于他这个不信仰祂们的人。

　　因此，对雪神，米西也并未放下警惕。

　　尤其是，雪神这一上来就给他送一份大礼的风格……这莫名其妙却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巨大好处……

　　说实在的，让他联想到了光明神。

　　但这位神祇，又在想些什么呢？

　　想到这儿，米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逛了这么大一圈，看似是获得了很多信息，但他对雪神本身，其实还处在近乎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祂是一位什么样的神？性情如何？平时与信徒如何相处？会怎么回应信徒的祷告？小镇中似乎根本没有祂的神官，祂有赐予信徒使用神术的权力吗？祂因何而死，是否还有再次复生的可能？

　　……更确切地说，他，是否是祂复生的工具之一？

　　应该怎么样去增进对雪神的了解呢？米西正想着，脑海中突然传来了微弱的祷告。

　　是并不熟悉的声音，但从口气来看，应该是那个小镇的镇民之一。

　　米西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既然他掌握了一定的雪神的权柄，又能听见祂信徒的祷告，那么，他是否可以……

　　伪装成雪神？

　　如果他伪装成雪神，以雪神的姿态跟这些镇民们联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问一些问题。

　　比如——

　　“吾沉眠了多久？”

　　米西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会都超好玩啊！

　　但是……

　　欺骗这些虔诚的信徒，实在是很过分的事情了。

　　对与自己立场对立的诸神有所隐瞒，米西并不觉得愧疚。但是要他主动地去哄骗别人，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的事情，米西还是不愿意去做的。

　　思前想后，米西还是放弃了这个充满诱惑性的想法。

　　算了，慢慢来吧。

　　他想着，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小镇里，刚刚闭着眼睛虔诚地像雪神祷告的一位镇民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地叫嚷着：“雪神！！！雪神回应我了！！！”

　　小镇是这么小，以至于他的声音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华德老头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颤巍巍地吼他：“你发什么疯？”

　　“我……”镇民一愣，才想起来有些事情小孩子们是不知道的，比如雪神已死、不再会回应祂的信徒们，立时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来！”华德老头吩咐了一句，转身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跟我说说，雪神告诉了你什么？”

　　“啊，来了。”镇民晚了两步才抬脚跟上。

　　华德老头进了家门，转身等着那位镇民把门带好，才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刚刚向雪神祷告的时候，听见了祂的回应！”镇民说道，“不，也不算是回应，是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祂问，‘吾沉眠了多久？’”镇民重复着自己听见的声音。

　　华德老头猛地抬起了头，枯瘦的脖颈发出了“嘎吱”的一声响动，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盯着面前的镇民，嘴唇颤抖着，问道：“你确定你听见了这句话？你确定这不是你的幻觉？”

　　镇民也知道这事情重大，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确定！这绝对是雪神对我的回应！”

　　华德老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都由于兴奋和激动轻颤起来。

　　“雪神……”他喃喃道，“雪神，要回来了吗？”

　　他甚至没有再做什么确认，就径直地走出房子——那速度对于一位老人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冲出”房子了——然后尽自己所能地大声喊道：“所有人都到空地来！”

　　他身后的镇民有一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出来，帮着他大声呼喊着小镇其他的居民：“所有人到空地来！”

　　小镇的居民一向是习惯于服从于他的，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地走了出来。

　　华德老头走到了空地中央。这里，前一夜狂欢的痕迹仍然留存着，篝火的余烬洒落在地上，零散的木块和破碎的酒坛被扔得到处都是。

　　但华德老头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些，他看着聚集过来的镇民，严肃地说道：“现在，每一个人都开始向雪神祷告。”

　　“记得每一句祷告词前都要加上‘雪神’的字眼，不要用‘您’来指代！”

　　“不要祈求雪神的回应，只祈求雪神的苏醒！”

　　镇民们有些露出了有所明悟的表情，有些却迷茫无知。

　　但华德老头却很紧迫，他已经领头跪伏了下去。

　　膝盖碰触到地面的瞬间，一阵凉意从地面上沁入骨骼，带来巨大的痛处——对于他这种老人来说，跪在这样的地面上实在是一种折磨。但他完全没有在意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自顾自地祷告起来。

　　他的身后，镇民们也纷纷开始了祷告。

　　山洞中，米西突然感觉到了无数的声音同时在自己脑海中响起，杂乱无章，但每一个声音都在呼唤着雪神。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米西就感到头部一阵剧痛，灵魂也随之震颤。这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在刚刚还吵得人心神不宁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消失，让他得以用全部的精力对抗突如其来的痛楚。

　　雪神、雪神……

　　痛苦之中，米西忍不住露出苦笑。

　　刚刚还在想这位神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没想到祂这么快就出现了……还出现得这么……不怀好意。

　　是的，米西一瞬间就认定了雪神的立场。

　　原因……

　　原因实在是太简单了，这位雪神一出现，就对他发起了灵魂上的攻击。

　　虽然根本不知道这攻击的意图，但是，攻击就是攻击，这根本毋庸置疑。

　　好在，雪神要做的事情，似乎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完成。这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对抗的机会。

　　米西不知道如何对抗，他也根本不会灵魂攻击的手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意识、维持灵魂的完整。

　　不知道过了多久，米西突然感觉到压力一松，痛苦也骤然消失。

　　这是准备换一种方法？米西下意识地想着，随即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果然不行啊，”那声音说道，温柔如水、冷静如冰，“不愧是……”

　　“审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