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雪神（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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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的这一天，杜禾斯小镇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而这，也昭示着漫长的冬天的到来。
一整天的风雪在黄昏时停止，然后就是一声欢呼——一阵欢呼。
“雪停啦！雪停啦！”一直在雪中玩闹着的孩子们叫着，从外面跑回自己的家中，连头上、身上粘的雪花都不记得抖，就纷纷径直地跑进厨房。
那里，灶中正燃着火，热烈而温暖的火。灶上则炖着肉，有些人家是牛肉，有些是羊肉——这都是大家商量好了的。
“雪停了吗？”母亲们便开始着手将炖好的肉捞起来，一边动作，一边还吩咐着，“快去招呼你爸爸，该堆雪台了！”
孩子们耸动着鼻子，闻着那沁人的肉香，留着口水不舍而缓慢地从厨房退出去，然后又迅速快活起来。
因为他们一出厨房便会看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准备好了工具，锹、或者铲子，他们就扛着工具站在门边，一见孩子跑出来，便立刻扔过去一把小号的工具，“走了！堆雪台去！”
“好哦！”孩子们便笑着跟父亲们出来，即使被外面的凉风激得整个人一抖，脸上还是快活的。
然后整个小镇的男人和孩子们便一起走到小镇中央的空地去。那里，由于之前孩子们的玩闹，雪地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甚至混上了泥土，显得有点脏兮兮的。
但这有什么重要的呢？
大家开始齐心协力地把空地上的雪铲到一起。大人们用大铲子，孩子们用小铲子，虽然这是片很大的空地，但他们还是很快地把所有的雪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几个人都围不过来的大雪堆。
然后就是需要一点技术的事情了。男人们开始把雪堆四边的雪扬向中间，让雪堆的底越来越小，高度却逐渐增高——一人高、两人高、一直堆到三人高才算完。
孩子们一开始还能帮得上一点忙，但后来就只能是在一边欢呼了。
等到高度终于令人满意，乱七八糟的呼喝声开始趋于统一。
“削雪台！削雪台！”
于是，高大魁梧的赫尔曼——小镇里最强健的猎人走了出来，他盯着高高的雪堆的顶端，挪动着脚步、寻找合适的方位。一边走，他一边全然不顾寒冷的，甩掉了自己的大衣，撸起了衬衣的袖子，露出了结实的古铜色臂膀。
当他终于站定，旁边，镇中年纪最长的华德老头递给他一块巨大的铁板。
赫尔曼抡起铁板，手臂上的肌肉都凸起来，引发了孩子们的一阵钦羡。然后他“嘿！”地喊了一声，铁板随即从他的手中飞出，直直地飞向那雪堆顶部，化作了一把巨刀，砍掉了那雪堆最顶上的一块。
雪堆便失去了尖尖的顶部，而拥有了一个平整的、大概可供一人落脚的平台。
“喔——”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赫尔曼也露出了憨直的笑容——本就不大的眼睛这回更是找不见了。
华德老头用他苍老而颤巍巍的声音宣布——
“起篝火！”
“起篝火！起篝火！”人群又陷入了欢腾的混乱，每个人都回到自己家中，抱出早准备好的柴火，就在雪台的四周堆好。
然后大家喊着号子，同时从四面八方把篝火点燃，橙红色的火苗在这一瞬间燃起，点亮了半片夜空。
小镇里唯一一架风琴在这一瞬间被拉响，欢快的歌声随即响起。每个人都和着琴声唱着参差不齐但莫名和谐的调子，男人们从地窖里搬出酒坛，女人们从厨房里把炖好了牛肉、羊肉端出，孩子们帮着不断地往篝火里添柴。
一切准备就绪，就围绕着这篝火和雪台，人们一边喝着并不烈的自酿酒，一边吃着一年难得一次的佳肴，一边唱起了歌、跳起了舞。
这是一场狂欢！
天气寒冷也没有关系，酒、肉和歌舞总会给人带来温暖和欢畅。橙红的篝火熊熊地燃烧，连天空都被点亮。雪后的天空干净而清澈，漫天的星子烁烁地闪着光。
雪台在篝火的热度下开始融化，淅淅沥沥地滴下水来。水很快蔓延到了跳舞的人群脚下……但谁会介意呢！跳舞时踏着水发出声响，也是很好的音乐！
所有人都沉浸在快乐中了，而一个外乡人，就在这快乐的气氛当中，进入了这座小镇。
那是个披着厚实的白色斗篷的人。他的身量并不高，看上去像是还没成年——确切的说应该是离成年还有很远；也并不健壮，即使是穿着厚实的冬衣，也全然不显臃肿。
他从山间走来，脚步并不像一般旅人那样匆忙。走入小镇后，也没有终于见到了人迹的兴奋和想要吃饭、休息的急切，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虽然确实是往着篝火的方向走去，但他却也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两旁的屋舍。
直到他走近了篝火、走近了狂欢的气氛当中，才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外来客。
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女孩儿正闭着眼睛跳舞，扭着扭着便到了外沿。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撞上了什么，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居然撞了一个人。
一个不认识的人！
当这座常年没有外人到来的小镇，居然来了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年纪还过于幼小的女孩儿心里甚至没有对“外来人”的定义，更联想不到恐惧。她只是惊讶地瞪大了眼：“欸？”
那人也对自己脚下突然多了个裹得像个球儿一样的小团子感到了略微的惊讶，但他只是愣了一瞬，便掀开了斗篷的兜帽，蹲下身去，朝女孩儿露出笑容：“你好！”
原本被兜帽遮住的金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露了出来，让女孩儿的眼前为之一亮。随后她又注意到了来人的眼睛，那双澄澈的天蓝色眸子映着火光，温暖而带着笑意。
漂亮的大哥哥！
女孩儿歪了歪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来客，眉眼、金发……还有雪白的斗篷。
小脑袋迅速地运转着，终于把来人的形象对应上了自己心中的某个“人”。然后她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叫着：“雪神！雪神来啦！”
这叫声可是终于触碰到了小镇居民们被酒精和欢愉麻痹的神经。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连歌舞声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来人终于愣住了。
雪……雪什么玩意？
他讶然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终于有点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抬起头，面对着小镇居民们先是愕然而后警惕的表情，耸耸肩，摊开手做出无害的手势。赫尔曼从人群中走到他面前，将女孩儿挡到身后，表情严肃而极具压迫力。
小女孩儿懵懵懂懂，迷惑地抬起头：“咦——你们怎么这个表情呀？这可是雪神耶！”
“……难道这不是雪神？”
“不应当呀！他的样子，跟华德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您认错人啦，我可不是什么雪神。”外来客直起身来，朝女孩儿笑笑，然后抬头看着足足有他两个高的赫尔曼，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者，艰难跋涉了一天，远远地看到了你们的篝火，便想来借宿……无意间打扰了你们的晚会，我深感歉意。”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旅客。”赫尔曼的眼神严厉。这是最顶尖的猎人的眼神，在这样的眼神下，最狡猾的猎物也无处遁形。
外来客温和地笑了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干净洁白而蓬松的裘皮斗篷、和完全没有沾上什么泥泞的鹿皮短靴。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好像有点害羞似的说道，“如果全然是普通人，怕是也不敢独自一人进入这深山吧？”
“我会一点风系的魔法，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并不值得一提。”
“放心，我只是借宿一晚，明早就走。我带了金币——如果你们不想要金币，用我身上别的东西来交换这一晚的收留也可以。”
“我……我还带了竖笛！我可以给你们吹奏一点音乐！保证会让气氛更热闹许多！”
赫尔曼打量着这位浑身上下都写着可疑的“旅者”，粗重的眉毛拧出了一个结。他很想就地把这个人处理掉——或者赶出去，但他所说的“会一点风系魔法”又令他忌惮。
“别这么紧张，赫尔曼。”华德老头发出了颤巍巍但很令人信服的声音，“不用太过担心，今天可是初雪日，雪神会保佑我们的。”
说着，他已经从人群中走出，站在了赫尔曼身边，“外乡人，希望你没有恶意，否则，雪神一定会降下祂的惩罚！”
外来客眨了眨眼，笑了：“我当然没有恶意！”
华德老头看着他， “你的运气很好，今天是初雪日，篝火和美食都任你享用——不过，你得用吹竖笛来交换。”
外来客笑得更加快活了：“能够加入到你们的欢聚中，是我的荣幸。”
“那么，祝你跟我们一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外乡人。”华德老头严肃地说，随即回过头来，努力地大声叫道，“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唱啊！跳啊！喝酒啊！吃肉啊！欢愉啊！”
于是场面迅速地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连新来的“客人”也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了竖笛。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吹奏，便有一位妇人端来了一份肉和一大碗酒：“请先垫垫肚子……先生，不，可怜的孩子。”
难得被这样称呼，刚坐下的外来客闻言讶然地抬起了头。
妇人温柔地朝他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走一天的山路的。尤其是你还这么小——看起来顶多十五岁。”
“我十二岁。”外来客接过她手中的酒肉，微笑道，“感谢您的食物。”
但妇人却在愣了一下之后迅速地将那碗酒抢了回去，“十二岁？哦，不，十二岁的孩子还不能喝酒！”
“……”外来客愕然，而后失笑，“您真是位温柔的夫人。”
“温柔？”这一回妇人也愣了一下，“头回有人把这词放在我身上……你们外面来的人真是奇奇怪怪的哟。”
她没再多说什么，嘟嘟囔囔地走了。
外来客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随后他将一块肉放进嘴里——小镇显然没有什么调味料，这肉炖得虽烂，味道却显得有点粗糙……倒也是极好的保留了它本来的鲜香，不过还远算不上佳肴。
但这却也是他近段时间来吃到的最好的食物了。
他舒适地眯了眯眼，将视线移像场中，那奇异的正在融化的高台，和气氛热烈的篝火晚会。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呢。
他想着，将自己的竖笛凑在嘴边，和着人们的歌声和破破烂烂的风琴声——事实上它们乱做一团，吹奏起一支欢快的曲子。
或许是因为“风系魔法”，他吹出的笛声格外嘹亮，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将他们的节奏拢在了一起。
然后他变换了技法，吹奏出愈发欢快而热烈的曲调，场中的气氛也随之快活起来，人们不知疲倦似的跳着舞，雪台上的雪融化得越来越快，溶出的雪水也在人们的脚下带了欢愉的节奏。
又是一曲终了，外来客放下了竖笛，风琴随即接过了伴奏的任务，虽然不似笛声清越，却也别有趣味。
而此时，小镇的居民们看向外来客的眼神也已经越来越亲切温和了。
——能吹出这样优美、快乐曲子的人，他也一定是一个善良而热情的好人！
村子里的风琴手也一边奏出曲子，一边走到了外来客的身边。
外来客眨眨眼，小声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风琴手却没有那么多顾忌。
“你的笛子吹得很好！”他超大声的说道，声音几乎盖过了风琴的声音，整块空地上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夸赞，好几个人发出了不带恶意的笑声。
外来客的脸又有点红了：“多谢您的夸奖！”
“我说的完全是事实！”风琴手继续大声豪气地说着，甚至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外来客的肩膀——音乐一时的停顿又一次引发了一阵笑声，“你看着这么点儿一个东西，居然能吹出那么大的声音，真是厉害啊！”
外来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风琴手大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交个朋友吧，嗯？我叫邓普林，你叫什么？”
“我叫米西。”外来客眨眨眼，答道。
“米西，米西！”风琴手立刻将他的名字“转述”给了所有人，随即快乐地说道，“这是个好记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雪神（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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