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45、审视（06）

　　米西一时之间有点后悔于自己没有把伦农带出来了。

　　虽然他早已经想好，要跟伦农解除契约——如果伦农坚持信仰光明神。而他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独角兽毕竟是光明神的眷族。与人类不同的，它们对光明神的信仰是与生俱来、无可辩驳的。这就是他们对光明的本能追逐，跟神的性情和行事无关。

　　晃晃头，暂时将这些想法压下去，米西伸手点亮光明术，引着奥蒂莉亚，二人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身材丰腴、姿态优雅沉稳的女性，身穿着暗绿色的厚重繁复长裙，缓步走入了圣光教堂。

　　“你来了？”所有人都奇异于这个女人的到来的时候，暗夜之神已经抬起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的，颇为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我本来不想掺和。”那女人说道，声音也是沉稳厚重的，有些中性化，“但你之前的行为，过于挑衅了。”

　　暗夜神笑起来：“借用了一下你的身份而已，也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吧？”

　　“不止吧？还以我的形象吹嘘自己，嘲笑黎希特。如果黎希特没有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我恐怕要背上好大一口黑锅。”

　　如果米西在这里，恐怕已经猜出了这个“女人”十有八九也是一位神祇，更会进一步对暗夜神产生恶感。

　　可惜的是他并不在。

　　暗夜神摊摊手：“我也是迫不得已嘛~”

　　“迫不得已？”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贵族妇人的大地母神反问了一句。

　　“是啊~”暗夜神又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对他说了那番话，他怎么会下定狠心自取其辱、自降身份呢？如果他不这么做，我又怎么能……达到我的目的？”

　　祂跳下圣坛，向着大地母神走来，同时身周涌起淡紫色的雾气。那雾气如丝如缕地扩散上浮，侵入了教堂中每一个人——确切的说是每一个活的生命的脑海。

　　没有人反抗。每一个人都静静地站着，表情平静中带着些许恍惚，仿佛对外界之事一无所觉。连伦农等一众独角兽也都一样。

　　“走吧，出去聊。再多聊一会儿，模糊这些人的记忆可就要困难太多了——黎希特想要恢复也会容易许多。相信你也不想让‘契机’知道我们的对话。”暗夜神已经走到大地母神身边，朝祂眨眨眼，笑道，“放心，我会给你合理的解释和足够的补偿的。”

　　大地母神审视地看着祂，终于点了点头。

　　两神的身影同时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教堂中的紫色雾气才缓缓消散不见，教堂中的人也陆续地清醒了过来。

　　——包括之前那些中了灵魂咒术的人。

　　他们一个个坐起，活动着筋骨，在亲人朋友的解释中明白了事情经过。而后，这些人纷纷向着圣光教会的教徒们道谢，陆续离开了教堂。

　　光明信徒们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科伦主教松了口气道：“终于，每个人都醒了。真是不容易啊。”

　　然后他才意识到了有些不对，看向空空如也的圣坛：“咦？那位……那位去哪了？”

　　旁边，一位圣光祭司轻声说道：“刚刚，最后一个人醒来的时候，祂突然就消失了。可能是走了吧。”

　　科伦主教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所有人都很顺畅地开始接着做事，仿佛没有任何问题一样。反倒是来帮忙的布莱斯夫人略微皱了皱眉，碧绿色的眸子里闪过疑惑。

　　一旁，妮娜公主关心地问道：“您不开心吗？”

　　“并没有。”布莱斯夫人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不应该……不应该有精灵到这里来呀？”

　　“精灵？”妮娜压低了声音惊叫，眼睛亮了起来。对这些神奇的生物，她一向是最好奇的。

　　“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布莱斯夫人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说道，“或许是我的错觉。”

　　妮娜失望地扁了扁嘴。

　　“这么失望吗？”布莱斯夫人浅浅地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精灵确实很少在纳塔立境内出现。”

　　“我还没见过精灵呢！”妮娜说道。

　　“等你长大了，可以往南边走走看。”布莱斯夫人微笑道，“听说，索思雨林中生活着很多精灵。我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也曾经很想去一趟。”

　　“您年轻的时候也对精灵好奇吗？”

　　“谁会不对精灵好奇呢？”布莱斯夫人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米西小时候也很喜欢这方面的故事呢，我还编了许多讲给他听。”

　　妮娜笑了笑：“您编的故事一定很好听！”

　　“只能哄一哄小孩子而已。”布莱斯夫人笑道，而后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大殿正门的方向。

　　霍伊尔正推开门，逆着往外走的人群跑进来。

　　大法师虽然有着超凡的力量，但体能却随着年龄衰退了许多，加上身上的衣服潮湿而带着污泥，更让他显得狼狈。他喘着气，警惕地环顾左右，随后逐渐陷入茫然。

　　而对于他的出现，其他人同样是茫然的。

　　科伦主教问道：“霍伊尔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这里没出什么事？”霍伊尔脱口问出。

　　科伦主教更加茫然：“没有，您……您在担心什么？”

　　霍伊尔整张脸仿佛都皱在一起，并没有顾忌周围人的目光，直截了当地问道：“暗夜神呢？”

　　科伦主教吸了口气，低声道：“祂已经离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祂离开前发生了什么？”

　　科伦主教愈发疑惑，回答道：“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放松了心情，一不留神，祂就不见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所有人都醒了？”霍伊尔提出质疑。

　　“是的。”科伦主教认真地点了点头，“治疗的人越多，大家越有经验，速度也越快。暗夜神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提出那么多奇怪的要求，所以今天的进度比昨天快了许多。”

　　霍伊尔仍然表情凝重。他相信米西和奥蒂莉亚的判断，虽然并没有具体问暗夜神对他们说了什么，但既然两个人都认为暗夜神是故意支开他们……那么就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这边的情况，却似乎是一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

　　是真的无事发生吗？

　　科伦主教谨慎地问道：“您是知道了什么吗？”

　　“一个猜测而已，”霍伊尔摇摇头：“算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围着我这个老头子也没什么用，白浪费时间。”

　　米西和奥蒂莉亚随后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霍伊尔一个人坐在角落皱眉沉思的景象。

　　“情况如何？”米西问道。

　　“好像是没有任何事发生过，只是所有人都被治好，然后暗夜神就自己走了。”霍伊尔说道，“但我是不太相信这一点的。”

　　米西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脑海中先响起了独角兽伦农的声音。

　　“你今天看起来有一点不一样。”伦农走到他身边，这样说道，“你们三个都是。你们是遇到了什么事吗？跟暗夜神有关？”

　　“霍伊尔刚刚回来的时候，焦虑担忧极了。听到暗夜神消失，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米西回头望向他。

　　伦农朝他眨眨眼，浅金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和亲昵，还有一点担心。从今天第一次看见米西，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有些不对……但是之前还没来得及询问，米西就跑了出去。

　　米西别过了视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有些事情变了，伦农。”他抱了一下伦农的脖颈，用脸颊蹭了蹭他光滑的银色皮毛，轻轻地说，“请等一等吧，等一等，等我想好要怎么说，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安抚的情绪从脑海中升起，而后是伦农特意放柔和的声音：“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尽可以找我帮忙。我们是伙伴，理应当一同面对一切。”

　　另一边，奥蒂莉亚轻声发表了她的看法：“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暂时只能等待结果了。这件事显然与我们——或者说米西有关，只希望这不会引发太严重的后果。”

　　听见这话，米西略微抬起头，向着教堂中人群的方向看去。视线很快整个教堂，看见了瑞恩、阿瑟和众多骑士，也看到了科伦主教和近几年里他已经熟识的教堂神官，当然，还有正往这边走来的布莱斯夫人。

　　显然，布莱斯夫人是看到他回来了，正过来找他。

　　米西笑了一下，回过头说道：“只要大家都没有出事，就不算是什么严重的后果。”

　　“而且，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希望如此。”奥蒂莉亚轻叹一声，仿佛又回想起了自己在平民区的见闻，“可惜就算避过了死亡，接下来的日子仍旧艰难。”

　　“只要能活着，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米西笑道，略微仰脸看向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布莱斯夫人，“是吧？母亲。”

　　“确实。”布莱斯夫人点点头，向着几人行礼，随后轻声说，“不过，刚刚或许确实有一些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