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39、动摇（完）

　　暗夜神的神情终于沉了下来。

　　“你是在质疑我？”他冷冷地问道，气势如山如海地压向奥蒂莉亚，周围的星河在这一瞬间暗淡晦涩下去，之前的璀璨华丽盛景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然而暗夜神的压迫却是很有针对性的。眼看着奥蒂莉亚整个人都变得僵硬、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一副承受了巨大压力的模样，米西自己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半分来自于暗夜神的压力。

　　或者应该说——

　　他能够感觉到这份压力切实存在，但暗夜神精准地控制了它，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儿威胁。

　　“您确实可以这样理解。”奥蒂莉亚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得费力而痛苦，但她仍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但我更根本的目的却不在于此。”

　　她已经无力转头，只是费力地转了转眼珠，努力地将视线停在米西身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对任何……东西付出信任之前，你需三思。”

　　暗夜神的气势轰然爆发。

　　“你居然——”

　　“你居然用‘东西’来形容我？把这种低劣的词汇加在神祇身上，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幽深的眸子中闪烁着怒火，语气如淬着冰霜。米西在神祇的注视之下几乎也要控制不住战栗——即使这愤怒并非针对于他。而直面着暗夜神的奥蒂莉亚也在此时终于坚持不住，跪伏在地。

　　“我本该杀了你的。”不容任何人质疑地，暗夜神冷冷地说出对她的判决，“但看在你是这座城市里唯二动摇的光明神信徒——看在黎希特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你的惩罚是，永不能视物。”

　　“滚吧！”

　　话音落，奥蒂莉亚的身影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米西忍不住抖了一下。

　　暗夜神看了过来。祂的心情居然在一瞬间就已经平复，神色间再也找不到半分怒意，只是眼眸深处，属于神祇的高高在上的冷淡漠然再也不加掩饰。

　　与这样的目光对视，米西只觉得仿佛是正看着深邃渺远的夜空……那覆盖着整片大地，承载着明月星辰，本身却只有一片空洞虚无的苍穹。

　　“至于你们两个……”暗夜神又看了一眼霍伊尔，微微皱眉，“面对污蔑的指责，或许我应该说点什么，证明自己和同僚的清白。但是，要是我对你们解释什么，还是太高抬了你们。”

　　“随你们怎么想吧——反正我又不想要你的信仰。”

　　说到最后，祂的视线已经重新落回米西身上。

　　“如果赫缪尔斯祂们想要……”祂哼了一声，“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都散了吧。”

　　星海的世界骤然崩塌。

　　“——真是扫兴。”

　　暗夜神的声音仍然回荡在虚空之中。

　　“虽然我本来也没安什么好心……但你们光明神的祖传被害妄想症真是没救了。”

　　最后一句话落入耳中，米西随即感到自己的意识“回归”了身体，心脏的跳动如此剧烈且真实，跪伏了太久而酸麻的双腿也无时无刻不昭示着它们的存在。

　　米西猛地睁开了眼，直起身向四周张望。

　　已经回到了小祷告室。面前是光明神的神位，身下是柔软厚实的地毯，头顶三颗明珠发出柔和的光。

　　米西不知道是茫然还是放松地舒了口气。

　　这一段经历……

　　真是离奇。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梦境中的另外两个人和暗夜神都是真实的吗？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霍伊尔的记忆是否真的是被篡改了……奥蒂莉亚所说的那段信息量极大的话，又有几成属实？

　　还有，暗夜神为何要把他召入梦境？

　　是为了夺取他的信仰吗？但如果祂真的希望他信仰祂，至少应该先消除他对祂的怀疑吧？信任可是信仰最基本的前提。

　　但如果不是，就如暗夜神所说的那样，祂也惊讶于他的进入……那么，进入那个梦境的条件是什么？

　　——是……动摇吗？

　　“唯二动摇的光明神信徒”，指的是否正是进入了梦境的他和奥蒂莉亚？

　　话说回来。

　　他是否……

　　真的动摇了？

　　时至今日，在经历了最近的一切之后，他还能够像之前那样坚定不移地信奉光明神、相信祂即是正义和道理吗？

　　·

　　暗夜教堂里一片宁静。

　　暗夜神合着眼，静静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声渐止。

　　暗夜神直起身，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高空，云端之上。

　　“黎希特走了？”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光明神的身影，暗夜神挑起眉，问剩余的三位神祇。

　　命运之神微笑道：“恼羞成怒地跑掉了。敦科勒，你这次做得很不错。”

　　“多谢夸奖~”暗夜神高兴地扬了扬脸，“我可是认认真真用了几个梦境模拟这件事情可能的发展的，最后出现的情况虽然跟我模拟的情况不同，倒也没有差出太多。”

　　“我倒是有一点不解。”天空之神说道，“你最后为什么不解释呢？在他心存怀疑的情况下，是绝不会信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的。”

　　“就算不心存怀疑，他会信仰我们么？”暗夜神笑了，“别天真了赫缪尔斯，信仰不是求来的，也不是交换来的。神就得有神的模样，神绝不可以向人低头——那是把自己扔下神坛、卑微到地底的行为。”

　　“神理应高高在上，理应俯视所有人类，理应获得信仰，理应强大无畏，理应对万物不屑一顾。”

　　“入戏一点，赫缪尔斯，我们已经是神了，我们已经当了一万年的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