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17、信仰（07）

　　耶尔利希城的集市位于城市东侧，占据着很大的一片空地。

　　这里没有建筑，也没有什么植物、庄稼，白色的线条将土地划成工整而均匀的矩形方块，作为一个个摊位。

　　当阿瑟带着米西和瑞恩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商人选好了位置，将自己的货物从马车——或者其他的交通工具上搬下来，在地上摆好。

　　当然，也有一些商人甚至带来了桌子。

　　“这里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集市，”阿瑟骄傲地说道，“整个大陆都算上，也再没有哪个地方能有这么大的集市了。”

　　“但这里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热闹。”米西说道。

　　在他的印象中，集市应该是一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段。

　　商人和货郎在这里叫卖，整个城的人都来这儿买东西，讨价还价的声音、货物碰撞的声音嘈杂成一团。

　　当然，这种地方也不会缺少流浪汉、乞讨者和小偷。因此，辱骂和怒斥的声音也是常有的。冲突和争执也会时常发生，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绝不少见。

　　但是这个集市却不一样。

　　这里有很多人，却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即使有人交流，也都轻声细语。

　　没有大声的叫嚷，更没有争吵和谩骂，人来人往之间，似乎脚步都是放轻了的。

　　米西不免又想起了刚来到这座城市时，那安静至极的场面。

　　或许耶尔利希本就是这样的一座宁静的城市。

　　“这里确实不算热闹。”阿瑟点了点头，“它恐怕也是全大陆最安静的集市了。”

　　“这样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耶尔利希。”

　　“为什么？”米西问道。

　　“您不知道？”阿瑟惊讶地看过来，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哦，是我忘了给您介绍。”

　　“耶尔利希得到过吾神的赐福，这座城市没有谎言。凡出口之言，必遵事实。”

　　“哦！”米西懂了，“怪不得。”

　　如果一个城市完全没有谎言，那人们能说的话就少了许多。

　　如果一个集市里没有谎言……也确实会变成十分特殊的模样。

　　毕竟，绝大多数集市都充满了谎言。最简单的，商人们想给自己的货物抬价，故意夸大其词，买家又要压价，所以拼命贬低——这也是绝大多数冲突的来源。

　　“这也是这个集市能有这么大规模的原因之一。”阿瑟补充道，“这是整个大陆范围内，最能保证交易的公平和真实的地方。即使是圣光祭祀的测谎术，也不会比吾神的赐福更有效、更保险。”

　　“所以有很多大宗交易都会在这里进行。”

　　“听起来很好。”米西点了点头，“我们进去看看吧。”

　　耶尔利希不比圣安德城，在这儿，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圣子已经来了，但却并没有人知道米西的相貌。

　　因此米西倒是重温了一下普通孩子的生活、完全不被人注意的感觉。这在他成为圣子之后，还是头一回。

　　米西不急着找人询问信仰的问题——他还有很多时间，而且他也并不想问太多人，又那么一两个就足够了。

　　因此，他花了一些时间，来逛整个集市。

　　阿瑟也就作为导游，给他介绍这里的新鲜东西。

　　亚基尼的木偶，泽索拉的玩具，巴伊山脉的特产金蔷果，来自卡里湖的咸鱼干……

　　大概逛了一圈，米西终于锁定了自己要询问的目标。

　　那是个大约二十几岁的青年，经营着一个售卖糖果的摊位。他气质温柔，说话做事的时候不疾不徐，很让人喜欢，还有着一双跟布莱斯夫人一样的墨绿色眸子。

　　从他胸前的那颗有着金银花纹路的胸章，米西确定了他光明神信徒的身份。

　　“这个人……”阿瑟看出了米西的心思，也去打量这个青年，“他看上去有精灵的血统。”

　　“诶？”

　　“你看他的耳朵，是有一点尖的。不过并不明显，大概没有直系的精灵族亲属。”

　　“尖耳朵就意味着有精灵血统？”

　　“一部分人族与精灵混血会表现出这样的特征。”阿瑟答道，“这样的人往往会有一定的风系魔法天赋。”

　　“还有一部分人并不会遗传到精灵族的尖耳，却会获得与草木亲和的能力，这是来自于大地母神的赐福。”

　　米西问道：“拥有精灵血统的人也会信仰光明神吗？我以为他们会跟精灵一样，信仰大地母神。”

　　“精灵族确实是大地母神虔诚的信徒。”阿瑟回答，“但混血就不一定了。他们中确实有一些信仰大地母神，但也有一些信仰别的神祇。”

　　“而吾神，不会拒绝任何生灵的信仰。”

　　于是米西点点头，朝着年轻的商人走去。

　　“你好，”青年看到他走近，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要买点糖果吗？”

　　米西看着他摊位上的诸多糖果，伸手指向一种，“这是什么糖？”

　　这种糖果用浅蓝和亮银交错的糖纸包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起来好看极了。

　　“这是从海妖那里买来的糖果，名叫深海之心。”青年说道，“能给人带来愉快和幸福的体验。”

　　“我想买一点。”

　　“好的。”青年笑着，递过来一个袋子。

　　米西装了一些糖果，把袋子递给青年等他称重。然后趁机问道：“你是光明神的信徒吗？”

　　“我是。”

　　“恕我冒犯……你应该有着精灵族的血统吧？”米西眨眨眼，“为什么选择信仰光明神而不是大地母神呢？”

　　“这不是选择。”青年回答，“这是认同。”

　　“认同？”

　　“当我聆听圣光的教义，我认同它，并自愿遵从。我阅读吾神的训导，并从中窥见吾神的宽和仁爱。我爱祂，并向祂祷告，我感觉到了广博的胸怀和光明的意志。”

　　“然后我确定，我是祂的信徒。”

　　虽然米西还没有问到“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信仰”，青年的答案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米西眨眨眼，思考着，问道：“如果我想要信仰光明神，我该怎么做呢？”

　　青年露出了一个略带诧异的表情：“当你‘想信仰’吾神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信仰了啊？否则你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一个无信仰者绝不会思考要怎么样去信仰一位神。”

　　“诶……是这样吗？”

　　“是啊。”青年说道，“不过我猜，你可能是还处在一个自我怀疑的阶段。你想信仰，却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信仰了，因为你觉得你跟信仰祂之前并无区别。”

　　“诶，你怎么知道！”米西叫起来。

　　“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青年微笑着，语气轻柔，“首先你得知道，信仰一位神，亦或者不信仰，其实并不会对你的思想产生什么影响。”

　　“只是在你的心里，把这位神，放到了一个特殊的地位上，一个更重要、与其他神不同的地位上。”

　　“光明神在我心中确实是不同的。”米西皱着眉，说道。

　　青年点点头：“所以你懂了吗？你已经在信仰祂了。”

　　“或许……”

　　“现在，你跟其他的信徒，就只有一点不同。”

　　“什么不同？”

　　“祂还没有感受到你的信仰。”青年缓缓地说道，“去祷告吧，向祂承诺将一切奉献于祂，将你的灵魂和躯壳、你的过去和未来全都向祂敞开。然后你会感受到祂，会迎来一个，崭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