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以后，皆是坦途》苏麻麻

18、未知

　　陆渐深辗转难眠之时，收到了一条来者不善的短信。号码不认识，对方说：“傍上年轻漂亮又有钱的小姑娘了啊陆渐深，你果然还是厉害。还改了名字，别忘了照顾照顾老弟兄。”

　　陆渐深看一眼就知道，一准是当年那帮混混中的一个，他删了信息，把手机扔在地上，脸朝下趴在薄薄的床板上。

　　依然难眠。陆渐深的脑中，是8岁的那个女孩，酒吧
　　里的那个艳丽的女人，在他跟前痛哭的姑娘，直播时滔滔不绝的她……交替出现。

　　“不能因为你的身边只有这一个女的，你就喜欢人家吧。”陆渐深心里有个声音说：“那也太贱了。”

　　“你他妈的真够贱的。”林虫儿手机里弹出这句话来，发来的是被她辜负的无数个男人里的又一个，她很无所谓地顺手拉黑了对方的微信，卸妆洗脸，上床睡觉。

　　“我早晚弄死你。”被她拉黑的号码并不肯作罢，一条短信继续发过来，林虫儿毫不犹豫继续拉黑了这个号码，脸色一点没变，毕竟这么多年威胁她骂她娘的人多了去了，不值得她波动情绪。
　　林虫儿的手机连上床头的音箱，流出低缓的声音。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林翔”版本的《情非得已》，她的脸颊挨着白色的枕套，手没有规律地拍着，及至她渐渐沉入梦境，指甲在床单上留下几道划痕。

　　直播，其实是个体力活。陆渐深签约林虫儿的公司后，慢慢理解了这个工作，并发现，这种时代催生的新职业除了赚得多一点之外，本质上也没和他搬砖打工有什么区别，工地上有监工的工头，上厕所都不能老上，而直播有无数人盯着你，压根连厕所都不能上，工地上只要付出体力就行了，吃饭能吃饱，睡觉能睡好，直播除了得付出体力，还得时刻不停地绷住神经，一方面跟粉丝互动感情，一方面谨防说错话。而在设定里，林虫儿和他，还应该按照每天的剧本要求，秀一些恩爱，让这对CP保持高人气。

　　陆渐深对林虫儿信手拈来的谎言越发忍无可忍。

　　签约二十天后，他有点受不了了，在现场关掉了摄影机的一刻摔掉了手上的吉他，对着林虫儿和一众工作人员：“我不想干了，明天不来了。钱我慢慢还你，算利息。”

　　十几个工作人员各收各的东西，只当没听到，当他不存在，林虫儿很是随意地一边卸妆一边笑了笑：“我不同意。”

　　陆渐深站起来就要走。林虫儿的脸冷下来，嘴角绷着：“你可以走，但我一定跟你走法律程序。解约费可不止100万。”

　　陆渐深扭头看她，脸上有一丝讶异，仿佛就要脱口而出“你说什么？”，但那一丝惊诧很快闪过去，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林虫儿看到了他的表情，心里被搓起了火，她很少见地摔掉了当天直播的台本，站起来：“现在搞直播的新人哪个不是365天无休，一天播十几个小时。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敬业的员工，就算你有学历，也他妈的赚不到钱。”

　　十来个工作人员鸦雀无声，都没见过林虫儿辱骂员工，集体当没听到。

　　陆渐深的手心攒着，无名火烧到脑袋顶，好一会儿，不知道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什么，他松下来，看了一眼林虫儿：“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对不起了。林总，我回去了。明天还来。”

　　现场的气氛缓和，收东西的还收东西，林虫儿在原地看他走出去，走远，没了影子。

　　网红是抑郁症重灾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心理素质面对谩骂，嘲讽，刻薄等无名的恶意。陆渐深跟着红了几天，已经收到许多“老朋友”的骚扰，几乎可以想见，不用多久，他的过去就会被挖出来。

　　那一定是他最想掘地三尺埋掉的东西。

　　林虫儿站在那里，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性，突然好像找到了自己丢失了很久的良心似的，胸口一紧，她咳了一声，对助理说：“你跟……跟林翔说一声，明天让他休息，后天……也不着急，调整好了在说。”

　　助理短暂地“哦”了一下，也不追问，刚刚还在大发脾气的老板为何突然又大发慈悲了。

　　在助理眼里，林虫儿跟神经病差不了多少，她不是喜怒无常的老板，而是冷漠，没有情绪，森冷，虽然顶着一张美艳的脸，但像个僵尸一样可怕，不是看在一个月发五万块的份上，早就不想伺候她了。

　　饶和平在一家苍蝇馆子门口蹲着，等陆渐深来请他夜宵，他在短视频网站刷到陆渐深和林虫儿在一起“秀恩爱”，坚持认为陆渐深傍上了这个富婆，不论对方如何说，只是打工，他也不信。

　　自打他认定了陆渐深和富婆在一起之后，每天只有两个问题问：“你什么时候搬去和富婆住？”“今天吃什么夜宵？”

　　陆渐深被他问烦了，答应他只要不问第一个问题，就请他吃夜宵下馆子。

　　然而陆渐深是真“小气”。所谓的馆子就是夜市大排档。

　　好不容易等到了陆渐深下班，饶和平眼皮打折架，点了一堆小龙虾和烧烤，再加一打啤酒，在夏日的夜里，醉醺醺地心满意足地吹起颠三倒四的牛逼。

　　“深哥，我当年就觉得你一定会发达的。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又帅，又聪明……你就是不读大学，也能飞黄腾达，哎……不过说回来，要是你当年有机会去读，现在肯定是成功人士，也不会认识我了。哎，都是命。”

　　陆渐深把一罐啤酒喝到底，捏扁了踩在地上。
　　是命吗？陆渐深觉得，20来岁的时候自己还可以怪命，到了这把年纪，就有点说不过去。他拍了拍饶和平：“不用给我找借口，没用就是没用。”

　　饶和平的眼睛里闪过精光，小声地说：“你现在也不错，那个富婆，别人说她可有钱了，比我们老板还有钱。你要是能跟她结婚……”

　　陆渐深拢起手来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说了句：“你想太多了，人不可能看得上我。”

　　“不是，大哥，我真是看得真真的，她要是不喜欢你，我头剁下来给你。”

　　陆渐深略笑了下：“人家是什么段位你看得出来才怪。你的头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饶和平试探性地问：“我说，这么漂亮的女人，对你不一般，你就不动心思？”

　　陆渐深的眉头皱成一团。

　　好久，饶和平以为他喝大了，不会回答了。他说：“我不知道。”

　　饶和平没听懂。男人对女人，要么就有心思要么就没心思。什么叫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