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以后，皆是坦途》苏麻麻

17、礼貌

　　陆渐深这时候才理解，原来林虫儿是这么赚钱的，今天的直播不是纯粹聊天，有商品推广，是一款男士剃须刀，显然是看上了他。虽然林虫儿不是纯带货类的主播，但是她一向很受品牌的欢迎。

　　粉丝们起哄要林虫儿给陆渐深刮胡子，林虫儿笑着对他说：“可以吗？”陆渐深虽然不知道这事儿有什么意义，还是点了头。

　　“大家看，这款剃须刀的贴合度真的非常好，很舒服，而且他可以把这些很短的杂乱的胡须剃得非常干净。”林虫儿一边上手演示，一边解说。

　　陆渐深闭上眼睛，任她把自己的脸当做试验田。林虫儿很细心，只是偶尔用手指碰到他的脸时，他有点压抑，这个小姑娘的手指很粗糙，用他并不细嫩的皮肤感受，也能感觉到那双手是吃过苦的手。

　　陆渐深认识很多混混，仅限于认识层面，从前在一起时，他最厌恶的一句话就是“漂亮女人多好啊，张开腿就有钱。”

　　那个时候他本能地讨厌那帮混混，尽管境遇相同，他也觉得他和他们不一样。他当时听到这些话时冷笑：“贱不贱啊，没本事就说这种话？”

　　眼前的林虫儿就属于混混们口中很容易就能有钱的女人。陆渐深感觉得到她手掌里有很多茧子，偶尔碰到他脸上时甚至有点扎。

　　显然，林虫儿没有选择容易的路。

　　陆渐深睁开眼睛时眼球触到那强烈的打光灯，本能地别过头去，另一边，是另一盏刺眼的灯。他在那一刻想的是，这个姑娘每天都要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也是挺不容易的。

　　但对直播时的林虫儿，刺眼的强光是个完全可以被忽略的问题，她有更多复杂得多的问题要面对。

　　她在和粉丝聊天，回答各种“爱情”问题，陆渐深在一旁插不上嘴，只是陪笑，那些问题，比如“两个人在一起谁煮饭谁洗碗，第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等等，林虫儿随口就答，连细节都有，若不是自己知道是假的，恐怕也要信了。

　　这个姑娘撒谎不打草稿，脸也不红。陆渐深在心里说。可能她天生就是这样。

　　直播结束，陆渐深朝工作人员们鞠了个躬道：“谢谢。我不会直播，辛苦你们了。”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拿起搁在椅背上的外套，也没和自己老板林虫儿打声招呼，开门便走了。

　　化妆师愣愣地看着林虫儿：“还……没卸妆。”

　　林虫儿道：“没事，他那个回去洗洗就得了。”

　　陆渐深走到公车站，直达的公车停了，只有夜班车，要等挺长时间，他坐在马路牙子上，从裤袋里掏出一本书来——磨破了四个角的《简明乐理》。

　　在马路上就着路灯看了近二十分钟的书，陆渐深还没等来车，坐得腿麻，于是起来活动腿脚，抬了两下腿，才注意到有人在给他打闪光灯。

　　林虫儿从豪车里探出头：“我送你吧。”

　　陆渐深摇摇头：“不用了。我给你打工，怎么好意思让老板送我回家。”

　　林虫儿开到他面前：“上车。”

　　陆渐深往前走了几步：“真不用。”

　　车跟着他往前：“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陆渐深扭过头来：“说什么？现在可以说。”

　　林虫儿道：“你不说我是老板？那我说了算。你上车。”

　　陆渐深看了一眼她的车：“你车太高级，我刚坐地上不干净。”

　　林虫儿懒得多说，把副驾车门打开：“快点吧，这里不让停车。拍到该罚款了。”

　　陆渐深掸了掸裤子，躬身上了车。

　　“吃夜宵吗？”林虫儿问，“有家牛肉粉很好吃，营业到4点。”

　　陆渐深低头弄自己的裤子：“不吃了。有什么话跟我说？”

　　林虫儿把车在红灯前停下，侧过头看他：“你跟我说过，不追究以前的事情，还完我的钱就两清了，对吧。”

　　陆渐深“嗯”了一声。

　　“那撇除以前的恩怨，你和我，也得讲点基本礼貌？”林虫儿踩下油门：“说句实话，跟我一起工作完，公司里没有一个员工敢不跟我打招呼就走。还是有这么多人在。”

　　陆渐深笑了一声：“你是老板，开公司的，也不是□□啊。”

　　“我之前看你，对赵子溪客气得很啊。”林虫儿压着声音回他，“你还是瞧不起我。”

　　陆渐深不置可否，盯着马路边的树看。

　　林虫儿沉默着开了一段路，想说点什么，开了两次口又作罢，开到陆渐深租住的一条窄巷前，把车停下来：“开不进去了。你自己回吧。”

　　陆渐深打开车门，什么也没说，下车走了。

　　林虫儿也没看他背影，直接转了方向盘调头走，开出去几百米，狠狠地砸了下喇叭，跑车在凌晨的大马路上发出几声刺耳的鸣叫，惹得擦身而过的车不满地回敬了两声。

　　林虫儿的跑车轰鸣着，在路灯的映照下像夜色里的一团火。
　　她很多年不被情绪左右，已经戒掉了愤怒，更早就没有伤心这种没用的东西，直到遇见陆渐深。本以为，给完那100万，她该解脱了，没想到，这个人的存在，还是能激起她消失了十几年的情绪。甚至自己也不知道那情绪是什么。

　　“你不配。”林虫儿狠狠地掐着自己掌心，“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生气？”

　　100万花出去，本来就是赎罪的，是不需要还的，甚至还不够还你的罪过。现在他给你打工还钱，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陆渐深把出租屋的门关了个惊天动地。又被吵醒的饶和平骂道：“妈的，你疯了啊。天天吵我。”

　　陆渐深不理，走进厕所冲了个凉水澡，躺在床板上看天花板发呆。外头的光从窗户缝里透进来，天花板很白，他重新刷过，只是蚊虫很多，聚集在那盏很漂亮的灯周围。

　　“你贱不贱啊。”陆渐深说。

　　饶和平在睡梦中回道：“你说谁呢？”

　　“说我。”陆渐深回道：“睡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