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记》掬月亭

14、第十四回 纷纷射杀五单于

　　第十四回 纷纷射杀五单于

　　裴羽从炼丹室回到寝室，看起来特别神清气爽，在天一面前放下一个盒子，对面坐下，说：“这是用炼丹多出来的材料做的，你尝尝。”天一正在用功，他眼皮也不抬，伸手从盒子里拈了一粒放入口中，嚼了几下，猛然间抬起头来，认真地问：“这个好吃，怎么做的？”
　　裴羽笑而不答，好奇地问道：“我从丹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对面调香室的门上新贴的座位表，你什么时候报了调香课？”
　　“你们炼的丹药，吃了真能长生不老吗？”
　　裴羽乐了，反问：“服食丹药就能长生的话，还要我们练这些内功外功作甚？”
　　“可是我哥相信，他还相信有一种调制的香料可以令人长生不老，或者起死回生，让我学成了告诉他。”
　　“那你哥自己怎么不来学，我看他功力比你深厚多了。”
　　“大师兄——我们崂山上的大师兄——说他修行遇到了难关，需要独自静修，还要有人护法，来这里不方便。”说着看看盒子里的糖果子被自己吃得所剩无几，连盒子往裴羽的方向推了推，“你吃吗？这回的格外香甜，是加了什么。”
　　裴羽看了一眼，说：“这些都是你的，糖霜和莓果都和上回的一样，这次成形后沾了薄薄一层梅粉。你在看什么？这么用功。”
　　天一把书立起来，露出封面上《古诗源起》四个大字。迎着裴羽难以置信的目光，坚定地说：“我要把历朝历代的诗赋全都读了，再也不想被他们笑话了！”
　　“怎么了？今天临时加了诗赋课？”
　　“没有，是我报名了南海短修班，带队的师叔说这回报的人多，需要筛选——竟然让每个人抽一首诗来讲体会——为什么不是每人舞一回剑？”
　　“你被——没事的，没选上你是他们的损失。而且这种机会很多的。”
　　“我抽到一首《少年游》，我说这个作者一看知道就没上过战场，闭着眼睛乱写呢。想那单于是匈奴王，一个部族只有一个，哪能三五成群，还全都上了一个战场——说什么‘纷纷射杀五单于’——是捅了单于窝吗？然后满屋子人一下子都笑起来，声震屋瓦。带队师叔抓过笔在我名字上点了一下，还嚷嚷‘谁都别拦我，这个宝宝我要定了！’可我感觉那不是赞赏——至少不完全是欣赏的笑——你在干嘛，你起来，不准和他们一样。”天一一边不满地嘟囔一边去拉裴羽，后者已经笑得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裴羽挣脱了，扯过一块手绢，沾了沾眼角溢出的泪水，说：“我哪有笑，我伤心着呢，我好舍不得你走呀，你这宝宝。”
　　天一气势汹汹地说：“那你做一大盒糖果子给我带去吃。”
　　“糖果子是小事，去南海你还要准备一套剑法，一首曲子，找一个能言善道的同伴，抱紧人家大腿。”
　　天一正要打听详情，忽听窗外有个陌生嗓音，轻声细气地问：“请问，李——李同学是住这里吗？”

　　天一和裴羽不约而同向外望去，只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站在院中，看打扮像是一同修行的女生，脸儿侧着，瞧不大清楚，虽然大门并未关严，但估计她们不好意思进来，也没好意思推门，只冲着门缝在讲话。天一出去应门，裴羽赶紧把屋里的杂物收拾一下，一边侧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正在找茶壶茶杯，见天一引着两名女生，一前一后进来。走在前面的穿红，淡眉秀目，落落大方，穿白的落在后面，生得眉目如画，神情却颇腼腆。穿红的见裴羽找出两个茶杯来，忙道：“师兄你好，不必麻烦了，我们只找李师兄说两件事，说了就走。”
　　“一件是我这室友的，今晚上本来有调香课，但老师临时有事，要延期一次，改到下旬，派她通知各位同学。如今其他女生都已经通知到了，只有李兄，住得较远，她不认得路，我陪她来走一遭。”
　　穿白的在后点头，小声说：“嗯。”
　　裴羽听了暗自好笑，见天一没有反应，笑道：“是，我俩住得偏僻，有劳二位了，其实跑腿传话这种事，让天一去做好了，何必劳烦两位师妹。”

　　穿红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室友，笑道：“林师妹出身玲珑山，调香方面已尽得掌门林真人的传授，不仅擅长调制现世流行的这些香料，还搜罗了好些古籍仙箓，立志调出世上所无的奇香。老师多半也是看重她，才派她干这些事情呢。虽然看起来有点不爱说话，熟了之后就知道她是个话痨了。是不是啊，其颀？”
　　林其颀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含含糊糊低声说：“才没有呢。”
　　天一恍然大悟：“那天我去报名，你在那里整理用具，后来找了一支笔给我，是吧？怪不得瞧得眼熟。”
　　“是我。”其颀低低应了，想了想，又补了句，“请师兄多指教。”

　　“第二件事是我的，李师兄，今年南海短修班的人数已经定了，带队师叔让我们自己分组，按照往年的惯例，每组要出一个舞剑或者奏乐的节目，全组还要一起参加南海辩论比赛，我已经找到人弹琴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我舞剑——”天一朝裴羽看了一眼，“比裴师兄可差远了。”
　　“裴师兄今年没有报名吧？我们想着李师兄你来自崂山海边，海上的事，总比我们这些内陆门派出身的懂得多一些，到时候有什么状况，可能还要仰仗你照顾呢。按照往年，舞剑和乐器只要出一项就可以了，组里有位林泠师妹，自幼习琴，已经答应去弹琴，舞剑的话，李师兄有兴致就参加一下，不想舞也没关系。”
　　“那行——算我一个吧。”
　　裴羽好奇问道：“那你们两位，都是出身玲珑山吗？”
　　红衣女答道：“我和小林是远房表姐妹，小时候一道在玲珑山住过一阵，不过我拜赤城山玉清观紫文真人为师，师父赐的道号‘琅嬛’。”
　　“原来是狼獾师姐。”天一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特别又好记。
　　“但这个号连师父都不大叫，认识的人一般还是叫我在家时的名字。”
　　“那师姐在家时怎么称呼？”
　　“姓单，名叫之岚”
　　“芝兰玉树的芝兰？”裴羽问道。
　　“之乎者也的之，山岚的岚。据说母亲怀我的那年夏天酷暑难耐，一天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群山高处，朝雾沾衣，清风入怀，格外爽朗，醒来就取了这名字。”
　　“有意思，林师妹的名字呢？也有故事吗？”天一觉得这个名字不及“狼獾”精彩，又问林师妹。
　　“我的不像之姐有故事，就是家里长辈翻书取的。”其颀微笑着说。
　　之岚瞥了她一眼，压下唇边的一丝笑意，又说：“那事情都说清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李兄，我们要到出发前再见了，记得调香课改到下旬啦。裴师兄，我们先告辞了。”

　　两人谢绝了天一送她们回去的建议，相伴绕过幽微灵秀地的石阵，穿过瀑布，踏上跨虹桥后，四顾无人，其颀笑嘻嘻开口道：“姐，那位裴师兄好像很在意你。明明没他什么事，却问了出身又问名字，我还在想，他什么时候问你生辰八字呢。”
　　“你这会儿又会说话了？不当锯嘴葫芦了？”
　　“我当然会说话，刚才当着两位师兄，说了整整两句呢！”
　　“那可是历史性突破，回去别忘了写在年鉴里。既然你这么能说会道，帮我去说件事行不行？”
　　“那不行的，我今天已经当着生人说了两句，再说下去要虚脱了，不行不行。”其颀一边推脱一边连连摇头。
　　“瞧你这点儿出息。”之岚伸手去拧她的脸蛋，却被她摇头晃脑中无意间躲开，正待再拧，其颀一边笑躲一边讨饶。
　　“好姐姐，我虽然就这点出息，不过为你效力，义不容辞，容我积攒力量，明后日，不——下旬，不——下个月一定帮你去说。”
　　“好，一言为定，下旬就下旬。”之岚一笑收手。
　　“那是什么事情，说给我，我先准备起来。”其颀一边理鬓一边问。
　　“天机不可泄露，等你攒够了力量再说。”
　　“哎呀，好姐姐，我不说出去，先告诉我不行么——莫非你也对人家有意思，要我当红娘、传递消息，还有信物？”
　　“……”
　　“一定是了，要是这样，我明天就去，不，我努力一下，今晚上就可以去。”

　　“今晚上做什么去？”空中掠过一道淡青影子，绕到前方，轻轻落地，纤尘不起。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