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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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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般的光从头顶一扇小小的窗格子里面透进来。给这冰冷的囚室添了些淡到不能再淡的柔和。
离开那些声色犬马的沸腾,夜反倒似平静了。
进来这刑部大牢已逾十天。居然也没有见人来审过他动过他。
月华心里一片清宁,横竖躲不过的一场磨难,自己忍辱负重的这么从阎王爷那里抢了三年好活,今天这破败命被人取了也没什么关系。他深知若再经历那么一场生死的酷刑,以他今日的身子是决计不可能还撑的过去的。
在暖香楼里呆着,酒肉穿肠,晨昏颠倒,早蚕食了他,内外都是。他那些潇洒其实不过装出来的,只为了不让那些躲在暗处窥视他的人看笑话看热闹,看他如何堕落的无以复加。他会不知道,这三年来,那人派了多少走狗来上他干他?床上花招百出的,不过让他生不如死,既然她的乐子就是等他赚足了气力正要爬起来的时候再把他打下去,那么他何不遂了她的愿望?
堕落个干净。
于是,他得了那媚笑如丝,春色无边的艳名。这些对一个女子来说尚且是个侮辱,何况是他,那曾经横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谢月华?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在寂静的时候,他总喜欢看着腕上浅色的疤,想着自己的傻。
是啊,以为他会来救自己……对那么个绝情的背影,一直欺骗自己也许他有苦衷,所以即便青楼苟活亦坚持用那名字……听人一声声一声声的唤,闭了眼只当是他,便觉得日子不是那么难熬……
始终无法恨他……他是他一生冤孽,更还不清的债……
“咣当”——牢门开了。
月华马上收敛了神色,目光静静的投向进来的南宫平。
“张大人有请月华公子。”南宫平尽力保持着声音的平和,转头走了。刚才,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光景,他却清楚的看到那一双含笑的眼中闪过蚀骨的悲哀……
“好。大人带路。”月华起身而立,轻轻跟在南宫后面。
带到偏厅奉茶小坐,南宫便退了出去。这一下子倒有些出乎月华的意料之外:不是用刑不是审问,怎么来了这里?
“月华,好久不见了。”爽朗的声音自远而近,那一副好客好友的端正样子,月华暗暗冷笑,这不是当日用尽了刑具把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张大人么?他借着自己往上攀了那女人,真是风光了。
当下一福,轻轻的笑了:“张大人,好久不见。”
来人一愣。连忙扶住他:“月华,不必如此多礼。你我也相识多年了。”末了,还在玉雕的手背上捏了一捏。
月华暗自冷笑,就势起身贴了过去:“大人,可见还是念着旧的。”
张天陵笑而不语,扶了他在旁坐下,自己旋身坐了正位:“月华,有一人想见你。”
月华心头一凛,知道此人虽然对自己动了心思,但其心机颇深断乎不是美人在前就能放过自己的,何况背后的主子……便也不露声色端了茶啜了一小口,仍然笑道:“是谁?”
张天陵缓缓道:“当朝二王爷齐修云。”
手不受控制的一颤,茶洒出来好些,湿了水葱的前襟,像是蕴染开了朵花。明知道这失态会曝露自己暗藏的心事,月华也顾不得了,抬眼死死的瞪着张天陵。
张天陵彷佛料定月华会是如此反应,并不点破,只接着说:“月华莫不是忘了这故人?”
忘?……如何忘得了?……
齐修云。齐修云。齐修云。
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那人救了生命垂危年幼的他,教他读书武义琴棋书画胸中韬略;
是那人嘴角含笑的对他说“一月清冷光华醉”赐他月华为名;
是那人,给自己温存和快乐,铸天堂给他;
也是那人,用一个眼神把这一切全部毁灭……
可月华纵然可以骗自己千次百次,其实清楚的很,自己一直就在京城他的身边,他不闻不问。当日若不是他默许这对他加诸的万般凌辱,碍着他的身份,那女人也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十年回首梦一样浮沉的岁月换来这三年魂牵梦萦的思念,即便身处最下层的黑暗之中,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可悲的想要再次见到他。
可是往事已矣,再见又能翻起什么素日的情分重新来过么?难道还要他匍匐脚下,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不,只有那个人,只有在他的面前,绝对不能这般的下作。
绝对不能!
心下烦躁不安,全没了之前的那些冷静主张。与其再生些事端亲受那人断了这想念,倒不如一死反而痛快。定了主意,月华蓦地站起身:“张大人,以小人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实在不配烦劳堂堂王爷记挂。不错,李大是我所杀,与他人不相干。如今我已经认罪俯首,想必也不用再劳驾了吧?”
言罢,不等张天陵有丝毫的反应,他便欲离开。
殊不料却猛然被人一把抱住——
“月华。”低沉悦耳的男声突的自耳畔响起。仿如平地里炸了一个响雷,这边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心情,便急急的落了雨。
月华紧咬了嘴唇,止不住全身颤抖。他不敢回头,怕这不过又是白日里面的梦境。人若思念的过了头,无端端的也能生出些幻境。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无数次耳畔低吟,无数次探出手去,眼里身边的都是空。
可是这怀抱如此的温暖……带着记忆中无可匹敌的温暖……
“月华,你当真忘了本王了么?”温热的唇吻着他玉样的颈。轻轻的。
那张天陵早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月华依然立着不动,一任那人抱着亲着。他慢慢的闭起了眼睛。梦也罢了,权当作最后的美好吧。
一宿缠绵。春风几合。
次日天明。月华醒转来,仍然不愿意睁开眼睛,他慢慢的把手伸到身侧,果然,再没了人。虽然早明白这是南柯一梦,可心像是空了好大一块……着不了底……
他翻身坐起,却头昏目眩的又跌了回去。索性再躺一会儿,反正都是一刀的事情。见多了就是十八般酷刑,自己也不是什么金刚不坏的,全加在身上横竖一个死。得一刻安逸是一刻。
如此想着,反而定了心。月华刚把被子掖掖想要睡过去,忽听得门开了一人走了进来。他不愿意搭理,干脆装睡。
那人轻轻的走到床前,在边上坐了。
再没有动静。
月华有些奇怪,却不好在这当口睁眼。原就有些疲累,四下许久无声,意识逐渐有些模糊了。突然来人一叹,他差点惊叫出来。
即便只是轻轻的一叹,可曾十年朝夕相伴,月华对那人的举手投足都是再熟悉不过了。真的是他?那么,昨晚上不是梦也不是别人,真的是他?!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月华的异样,那人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月华,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听得月华周身一震,再忍不住扑簌簌的流下泪来。
轻柔的手指抚触脸颊,慢慢拭去了咸湿的水痕。月华一把按在那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一下子睁开了眼——
面前的人,却不是齐修云是谁?!
泪落的更繁。他拼命的睁大了眼睛,生怕一闭眼的功夫,这人就失了踪没了影。一直以为到死都没的再见的人就在面前,难道自己已经疯了么?
一时间,月华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身在梦里。
齐修云看着月华苍白的一张脸,眼睛却是光彩夺目的婉转非常,一丝不忍划过心扉,于是随他那么定定回望。竟彷佛有些痴了。
两人默默的对视着。就连时间也彷佛停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