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即十

34、外卖

　　耳边嘈杂的装修声起起伏伏，直到一个工人从501探出头喊徐泽南名字的时候，两人之间凝寂的空气才被打破。

　　“徐先生，您来看看这边您想怎么改。”

　　徐泽南应了一声，扫了眼简尽欢的脚，试探性地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简尽欢回过神，下意识拒绝：“不用，我可以点外卖。”

　　徐泽南眉目微敛，沉吟道：“那你点外卖的时候可以帮我带一份吗？我这边事情还多，而且……”
　　他顿了顿：“刚搬来，也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外卖比较好吃。”

　　这人只差把“意有所图”四个大字贴在脸上了。

　　扫了眼男人带着征求意味的眸子，简尽欢扯起嘴角，深深看了他一眼。

　　就在徐泽南以为曙光将至之时，简尽欢往回退了两步，冲他微微一笑：“找不到好吃的那就别吃。”
　　语毕，她“哐”的一声将门关上。

　　徐泽南盯着她的房门看了三秒钟，旋即无奈离开。

　　-

　　进屋后，简尽欢跌跌撞撞将自己摔进沙发，重新抱起笔电，却敲不下一个字，满脑子都是徐泽南刚才云淡风轻、若有若无地淡笑。

　　和他比起来，她好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带着过去那点小事半天放不下，无聊又不体面。

　　不至于。

　　一个男人而已。

　　不能就这么失了分寸。

　　简尽欢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拉回电脑屏幕上，继续工作。

　　谁还不是个面面俱到的成年人了，一点年少时期幼稚的过往，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秉持着这份想法，简尽欢特地掐点在五点半的时候，点了两份粥铺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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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外卖小哥敲响房门时，徐泽南十分惊诧。

　　“我没点外卖。”他说。

　　小哥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再次核对了一遍留言：“没错啊，501一份502一份……”

　　闻言，徐泽南这才看见，502的门口放了一份和他这个外包装一样的外卖。

　　他恍然，对小哥笑了笑：“谢谢，是我的，我朋友帮我点的。”

　　“那就好。”小哥将外卖递给他，小跑着赶电梯去了。

　　将外卖放在桌子上，徐泽南这才看见外卖小票上写着备注：
　　502的请放在门口，501的请敲门送餐，谢谢。

　　徐泽南刚送走工人们，还在打扫卫生，没注意已经到了饭点。
　　正巧饭也来了，他便去洗了洗手，然后打开外卖，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给简尽欢发消息。

　　-谢谢你的晚餐，很好吃。

　　过了半个小时，简尽欢才慢悠悠回复他：不客气。

　　徐泽南嘴角笑意扩大，搓了搓额角，没再继续招惹，生怕她连短信这个联系方式都给他拉黑。

　　-

　　翌日清晨。

　　刚起床没多久的简尽欢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她的责编莫青发来的。莫青想在新一期的杂志上插一个她的个人访谈，问她有没有时间。

　　简尽欢伸了个懒腰，回：可以。

　　莫青：采访安排在编辑部进行可以吗，到时候帮您拍张照片一起放在访谈里。

　　简尽欢：我脚受伤了，最近没办法出门。

　　莫青：那您有什么生活照吗，可以发给我，采访我们就线上进行就好。

　　简尽欢问：一定要放照片吗？

　　莫青顿了一会儿，旋即十分诚实地说：您的脸能露出来的话，对您的知名度一定有很大提升。

　　简尽欢抿唇半晌，然后突然想起来，前东家阮曼对她说的话。

　　——你从来不参加作者大会不参加线下活动，导致这些年我们损失了多少机会。

　　能，损失什么机会呢？
　　作者，不就是该用作品说话的吗。

　　于是简尽欢说：可以，但是以后相关的事情，提前告诉我。

　　莫青答应的干脆利落：没问题。

　　简尽欢在相册里翻了一张她的侧脸生活照发给对方，然后双方约了二十分钟后电话访谈。

　　就在简尽欢打算活动一下筋骨的时候，她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那边房子业主委托的人，说已经找了工人修理管道，问她在不在家。

　　简尽欢揉了揉眉头，只好道：“我现在有事，一个小时后联系你。”

　　打电话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一听对面是个小姑娘的声音，音色便明显有些放松。

　　挂了电话后，简尽欢有些烦躁。
　　这几天基本都没怎么写过书，马上又要交新稿。交了这次后，她的存稿库基本就不剩什么了。

　　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处理，总不能全部搁在那不管。

　　简尽欢拆了袋面包果腹，又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打开电脑坐下来，简单看了一遍莫青发来的采访提纲。

　　十分钟后，莫青的电话如约而来，电话那头除了莫青本人，还有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太太早上好，我是梁璇！”

　　简尽欢记得，梁璇就是前两天接待她的那个实习编辑。

　　“早上好。”简尽欢打了个招呼。

　　莫青道：“简小姐，你的采访会由小梁来做，我在旁边听着。”
　　其实他们编辑一般都会叫作者笔名，但是这位太太的笔名实在有点难叫，所以她干脆叫了她的姓。

　　简尽欢没什么意见：“可以的。”

　　梁璇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但她还是秉持着认真的工作态度，按照预先设定好的提纲一步一步问了下去。

　　采访的前半部分都围绕着她的作品展开，提问了简尽欢关于初创灵感、人物设定等一系列问题。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觉得男主角一开始就对女主很有好感，但又说不上为什么。”梁璇感慨了一句。
　　“真是草蛇灰线啊。”

　　简尽欢轻笑道：“也许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嗯嗯！”梁璇有些小兴奋：“这么隐晦的感情变化能写的让人印象深刻，太太你好……”

　　“咳咳，”莫青在旁边提醒道，“小梁，注意时间。”

　　闻言，梁璇连忙拉回主线：“请问太太，当时为什么会想到投稿到新月社呢？”

　　简尽欢沉吟：“嗯……其实，是很早就有了这篇文的构思，但是一直没有动笔。直到看到你们的征文，这才开始把它落到了实处。”

　　“这也是很大的缘分呢！”小梁感叹，“您的文笔凝练，用词实感偏多，词藻并不华丽，可感情却十分质朴，剧情也非常合理得当，这在言情小说作者中很是少见，可能这也是大家喜欢您的原因。”

　　“谢谢，”简尽欢笑了一下，“可能这和我以前的写作经历密不可分。”

　　……

　　因为只是一个小采访，所以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等我们整理好了内容，还会再给您发一遍过目。”莫青最后道。

　　简尽欢答：“好的，那我就先挂了，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小梁乐颠颠应了一声，莫青也打了声招呼，旋即结束了这通电话。

　　会议室内，莫青对着他们这次的采访内容大纲陷入沉思。
　　少顷，她对小梁道：“刚才中间关于之前的写作经历那段，整理的时候就不要写进去了。”

　　梁璇一怔：“为什么？”

　　莫青抱着笔电站起身，道：“她无意透露更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要多事。毕竟这是新人作者大赛出来的冠军，姑且就当做一个新人去炒热吧。”

　　梁璇点了点头：“好的。”

　　“哦，对了，”莫青一边走一边和梁璇道，“稿子改好以后，我说没问题了，你再发一份给徐主编，他蛮关注这个作者的。”

　　梁璇一边点头，一边心里暗戳戳想到，好可怜的徐主编，连人家微信都没有，只能看一份访谈。

　　-

　　结束采访后，简尽欢给刚才给她打来电话的那人重新拨回去，铃声响了好久对方才接通。

　　“您好，我是13502的住户。”

　　对面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敷衍：“嗯嗯，你好。”

　　简尽欢道：“602的房主委托了您来解决事情对吧？我现在过去，你在502门口等我一下。”

　　男人道：“可以，麻烦你快点儿，我再等个十五分钟就要走了。”

　　简尽欢眉头一蹙：“十五分钟？”

　　“对，我赶着去公司有事，”男人道，“不然就挪到下午六点，我那时候还要过来一趟验收成果。”

　　“那就下午六点，我准时在502门口等你。”简尽欢道。

　　“行。”对方应了一声，嘴里咕哝了句什么，旋即挂断了电话。

　　简尽欢微微皱眉，思量再三，然后给金灿发了个消息，问她下午六点左右有没有事情。

　　过了大概两三个小时，金灿才给她回了过来：我今天一大早就进山了，怎么了？

　　见状，简尽欢便道：没什么，你怎么突然进山了？

　　金灿答：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简尽欢：……

　　金灿：假话是，天气太热，山里凉快；真话是，我表弟和同学一起爬山，叫我，我就来了。

　　金灿的表弟是霖城师范体育系的大学生，他的同学，金灿眼馋许久了。

　　简尽欢“啧”了一声：和体育生爬山啊？你那老胳膊老腿能跟上吗？

　　金灿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实不相瞒，有人背我。

　　简尽欢无语了片刻：好好享受，下次不一定有机会了。

　　金灿飞快道：这次要能一举拿下，以后多的是机会享受。

　　咳——
　　简尽欢呛了口水。
　　她觉得，她们俩说的“享受”，应该不是一个“享受。”

　　不想再和这家伙聊一些没节操的话，简尽欢快速和她告别然后中断了聊天。

　　算了，六点那阵天还亮着，应该没什么事情。

　　-

　　下午五点四十，简尽欢穿戴整齐，从23栋往13栋挪去，然后准时在六点之前到达了13502。

　　她找出钥匙打开房门，没有关门，一步一步挪了进去。

　　这里现在的样子比前两天看起来还要惨烈两分，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灰白的里子。沙发也未能幸免于难，原本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简尽欢在一片狼藉中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静静等待那人的到来。

　　六点十五时，门口终于传来一道粗粝男声。

　　紧接着，简尽欢未关的门被重重敲了两下：“有人没？”

　　“有，”简尽欢开口道，“进来吧。”

　　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胳膊上挎着个皮包，短袖下露出的部分能看见一点点张牙舞爪的刺青，踩着一双豆豆鞋。

　　他一进来，先是打量了一遍房子的情况，旋即将视线挪到简尽欢身上。
　　“你就是房子的户主？”他开口道。

　　见状，简尽欢冷静道：“我不是户主，我男朋友是。他加班了，让我先带你看看情况。”

　　“嗯……”男人似笑非笑地再次打量了简尽欢一遍，视线在她受伤的腿上停留了片刻。

　　对方的视线让简尽欢后脖颈寒毛竖起，心脏一缩。

　　“你看看吧，除了客厅，还有两个卧室、浴室，都有不同程度的墙面剥落、家具损坏。”
　　简尽欢努力保持沉静，对男人淡淡说了一句，接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你看看几点了，还没下班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质问的语气，让徐泽南险些以为自己接错电话了。
　　他再次确认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的确是简尽欢没错，然后疑惑问道：“我下班了，怎么了？”

　　简尽欢不着痕迹地瞄了眼那个男人，对着电话继续道：“行了，不要找借口了，我又没说怪你。你说的啊，十五分钟到家，再晚点人家要走了。”

　　简尽欢地答非所问让徐泽南明白了些什么，他瞳孔微缩，一边加速超车，一边对简尽欢道：“你别怕，我很快就到。”

　　瞅见那个男人四处打量的视线，简尽欢抿了抿唇，道：“好，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