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即十

33、大方的简尽欢

　　果然，徐泽南看见简尽欢后，神情有些古怪。

　　不过他没说什么，而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现在在这边住。”
　　徐泽南指了指因为装修而大开的房门，告诉简尽欢：“就是这间。”

　　所以，他现在成了住她对门的邻居了。
　　简尽欢傻眼。
　　此刻她正穿着家居服、趿着拖鞋站在502门口，谁看了都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住在这个，曾经徐南租住过的房子门口。
　　她现在开口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整个人都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

　　徐泽南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他以前也猜想过，为什么这户人家这么好心，将这么好的房间，以那么低廉的价格租给了他。
　　现在看来，恐怕根本不是租给他房子的人大方，而是简尽欢大方。

　　-

　　那是高一第一学期末。

　　那时徐南和母亲被原来的房东勒令三天之内从家里搬走。说是因为家里要来亲戚，需要腾地方给亲戚住，实则是因为房东丈夫对徐泽南母亲李婵总是上下打量，引得房东不满。
　　其实不用房东赶，徐南自己都无法忍受，一直在试图说服李婵换房子。
　　当时已经是十二月，天寒地冻，可那位房东太太对徐泽南母子接下来去哪住毫不关心。

　　李婵身体不好，前些年住院做手术花了不少钱。她出院之后本应该静养，可重重债务和徐南的学费生活费使她不得不开始继续四处打工。
　　徐南初中在市一中上学，中考后，因为育才许诺了他很高的入学奖学金、免除各项学杂费以及每学期都有的奖学金，他才没有直升一中，而是去了育才。

　　育才在霖城高新区附近，为了让徐南上学路程不要太远，李婵带他搬去了学校附近的城中村住，并且在附近的厂子里找了个工作。
　　城中村的环境虽然差，可胜在房租便宜。如果搬离那里，他们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一个租金差不多的地方。

　　徐泽南记得，那天是周末，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李婵出去找房子，他留在家里看家。

　　离房东规定的离开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当时房东太太已经找了几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就等着她一声令下，冲进徐泽南家中，将他们的所有行李从房间中扔出。

　　独自留在家里的徐南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那种憋闷、屈辱、忿恨……千万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可后来当他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简尽欢的笑脸。

　　——脸上带笑的简尽欢突然从他家门口探进头，冲他招手道：“你怎么还坐着不动，快来，阿姨在等你呢。”

　　徐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的站起身跟着她走。

　　虽然住了几个月，可母子俩根本没有多少行李。简尽欢帮徐南抱着些锅碗瓢盆，同他一起大摇大摆的从那些大汉以及房东面前走过。

　　徐南什么都没说，而简尽欢在经过他们身前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离开那个污水横流的城中村后，徐南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

　　简尽欢当时只说李婵联系不上他，所以她帮忙来喊他离开。
　　从城中村到蔚蓝东庭，要走很长一段路。简尽欢以天气太冷为由，打了个车，载着徐南和他的行李来到了他的“新家”。

　　见到李婵后，徐南方才得知，原来早上出门看房子的李婵偶遇到了简尽欢。简尽欢见过李婵，当即上前同她打招呼，顺嘴询问在她在做什么。听说李婵在找房子，简尽欢便带着她去了自家小区。

　　简尽欢说，正巧她知道她父母的一个朋友因为一直在外地工作，这边家里没人住，所以想便宜租出去，就当帮忙看看家，攒点人气儿。

　　那是徐南第一次住高层楼房，小区里有漂亮的绿化，出入都有保安门禁。
　　而这样的地方，房租竟然和之前在城中村的房租一样。

　　李婵和徐南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因为房东人在外地，所以委托了自己的朋友来帮忙签订了租房合同。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只用了个把小时就搞定了一切。

　　当时徐南其实怀疑过简尽欢，但她一脸无辜道：“我家再有钱也不会一个小区买这么多房子住呀。我那个阿姨很有钱的，你们不要担心，安心住下，只要平时注意保护家具不要损坏就好。”

　　李婵对简尽欢很感激，因为是她带来了这个消息。要不是她是儿子同学，恐怕这家房东也不会轻易将房子租给他们。

　　从那以后，李婵如果哪天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让徐南给简尽欢送一些过去。

　　-

　　面对徐泽南坦然的表情，简尽欢脚趾抠了抠拖鞋，尬道：“这边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是很近吧。”
　　住哪不好，偏偏住到她隔壁。

　　徐泽南温和回答：“确实不是很近，不过交通还算便利。”

　　“哦……”简尽欢此时其实非常想立马遁走，但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狼狈逃窜，因此只能佯装淡定站在原地闲聊。

　　注意到女人背手搓腰的举动，徐泽南心中一软。
　　他问：“你那边的房子怎么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猜到了这边的房子也是她家的，还是以为她只是借了那位不存在的房东的房子住？
　　简尽欢扯了扯嘴角，答：“天花板漏水了。”

　　“为什么？”徐泽南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我楼上漏水了，但那家家里没人，”简尽欢无奈，“说是找人处理，两天了也没动静。”

　　“这样，”徐泽南了然，微微点头，“有麻烦的话记得找我。”

　　简尽欢只当徐泽南是说客套话，随便应答：“嗯，谢谢。”

　　话音刚落，对面房间的电钻声再次响起，于是简尽欢这才想起她出来是干什么的。
　　她连忙询问道：“你这边要装修多久？”

　　刚开始，徐泽南以为这句话是对他的关心，是他们关系缓和的征兆。可没几秒，他就反应过来，简尽欢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对居家办公环境的要求。
　　徐泽南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面上依然温和：“很快，今天下午就能完事了。”

　　“这么快？”简尽欢诧异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是房东要求不能大改吗？”

　　微怔后，徐泽南笑着摇头：“这房子我买的时候已经新装好了，各方面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大概收拾一下就能入住。”

　　欸？
　　简尽欢十分吃惊：“你买了这套房子？”
　　虽然他们小区已经算不上新小区，但地段好容积率又不高，因此房子的交易价格应该也不会很低才对。
　　按照她之前的猜想，徐泽南是在京城没办法站稳脚跟才会回来。现在看来，他没自己想的那么狼狈。

　　而对于简尽欢的讶然，徐泽南坦然回道：“嗯，对这里有念想。”

　　——他的回答戳中了简尽欢的软肋。
　　大概是因为曾经和李婵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有很多回忆吧。

　　简尽欢其实很好奇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但她的自尊又不允许她问出口。
　　只有在乎才会好奇，她不想显得自己对他好像还很在乎。

　　不过，有念想才在这儿买房子的话，不应该买502吗？简尽欢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问502卖不卖的人就是你吧？”
　　话一出口，简尽欢就开始后悔。这不就相当于在说，她是这房子的房主，连物业都会联系她吗？

　　看出了简尽欢的局促与懊悔，徐泽南微微一顿。

　　她不想提起之前的事情吗？

　　徐泽南颔首道：“是我。”
　　他没有拆穿简尽欢极力隐藏的事情，而是顺着她的话接着道：“可惜不卖。”

　　闻言，简尽欢抿唇，心中的无名火蹭蹭直冒。
　　以他的聪明程度，肯定已经猜到了这房子当初是她找借口特意便宜租给他的，可现在他却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简尽欢冷嘲：“又不是什么豪宅，有什么好可惜的。”
　　反正他走的也很干脆，也没有什么不舍。

　　女人突然冒头的攻击性让徐泽南一怔。

　　简尽欢以为，自己的话应该足够让他难堪了。如果是以前的徐南，此时恐怕已经转身离开了。

　　意料之外的，徐泽南笑了起来。

　　他墨一般乌黑的眸子微微发亮，神态认真诚恳，说：“怎么会？这里有我人生最值得珍藏的回忆，没有之一。”

　　望着他清俊的笑容，简尽欢陷入失语。

　　是吗？
　　那些贫穷、难熬、酸楚的日子，会是他最怀念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