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即十

35、心疼

　　挂了电话，简尽欢将手机握在手里，静静望着那个来回走动的男人，他穿的鞋并不防滑，走起路来十分小心，踮脚耸肩，像只鸵鸟。

　　对方也没把她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溜溜达达看了一圈，对着房子的情况拍了几张照片发出去，同时附上一条语音。
　　他说的方言，不是霖城话，简尽欢听不太懂，猜测他应该是让对方看看那些照片。

　　那边没回消息，他也不急，重新将视线放到简尽欢身上，咧开嘴，笑着问：“小美女，脚受伤了？”

　　简尽欢蜷了下握着手机的手指，从喉腔发出一声闷哼：“嗯。”

　　那男人环视周围一圈，拖了张凳子到简尽欢身边，大刀阔斧地坐下，一副打算深入聊天的样子。
　　对方身上浓重的烟味熏得简尽欢两眼发昏，她下意识就往后靠了靠：“我这边还有事，您催一下您朋友尽快给答复吧。”

　　豆豆鞋男看出她的戒备，不由呲出大牙笑道：“你急什么？不是要等你男朋友过来吗？”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一圈，目露了然：“还是说你男朋友不过来了？或者，你就没男朋友？”他眼中兴致盎然，浑浊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想着什么。

　　简尽欢握紧手机，小脸紧绷：“我等不等我男朋友和你有关系吗？你最好快点和你朋友商量好怎么赔偿，我男朋友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豆豆鞋男嗤笑：“小姑娘，你一副防贼的样子干什么？”
　　他还想说些什么，他的电话在此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人，接起电话和对方说了些什么，依然是简尽欢听不懂的方言。态度傲慢又随意，还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简尽欢一眼。

　　他挂电话之前的最后一句，简尽欢听明白了。
　　他说，这就是个小女娃子，不用担心。

　　“小姑娘，我这么和你说吧，”男人收起手机，对简尽欢道：“我朋友家这次也损失严重，她人不在家，上好的木地板还有家具全给泡坏了，都没处找人说理去。而你还有你男朋友两个大活人在家里呆着，非等房子被渗成这个样子才联络我们……”
　　他顿了顿：“你们是不是成心的啊？”

　　“你意思是我故意讹你吗？”
　　简尽欢被气到七窍生烟：“我一发现有漏水就找了物业，是你们自己拖拖拉拉这么多天，现在还反过头来给我扣帽子？谁大晚上的不睡觉盯着天花板看漏不漏水？”

　　“誒誒，你别激动啊，咱们好好商量啊。”
　　豆豆鞋男嬉笑着抬手就想拍她的肩膀，被简尽欢一把躲开。
　　见状，豆豆鞋男收起脸上的笑意，沉下脸道：“我朋友家的家具那都是名牌，要不是你故意使坏，我们也不用遭受这么大损失。我看你是个小姑娘不想和你计较，咱们各退一步，各处理各自的房子，怎么样？”

　　简尽欢噌的一下站起来，也不管脚疼了，往旁边迈了一步，冷着脸对他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的责任，我不问你们要钱，也不需要你们给我换家具，但你得自己找人把我家该重装的地方全部重装一遍。不然咱们就警察局见。”
　　语毕，她抬脚就往屋外走。

　　简尽欢丝毫不给面子的举动惹怒了豆豆鞋男，他面色一沉，三步并做两步挡在简尽欢身前，抬手就想拽住她不让走：“还警局见？你威胁谁呢你？”

　　“别动我！”简尽欢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拿起手机就想报警。

　　“你干嘛！放下手机！”豆豆鞋男见她要打电话，扬手就将她的手机抢了过来。

　　见状，简尽欢也不犹豫，抬声就喊：“抢劫啊！”

　　“嘿你个婊子。”豆豆鞋男闻言不由破口大骂，转身就想去关上房门。

　　然而他的手才刚落到门把手上，安全通道处就冲进来一道高大身影。他直接将堵在门口的男人一把推开，快步走到简尽欢面前。

　　简尽欢一看到来人，眼眶没忍住泛起红来。
　　“徐南……”

　　徐泽南喘着粗气，满头大汗，气都没缓过来就将简尽欢仔细端详了一遍，焦急询问：“没事吧？”
　　他嗓音低哑，胸膛起伏明显，眼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简尽欢瘪着嘴憋着泪，指了指门口的豆豆鞋男：“他抢我手机。”

　　女人眼里憋泪的样子像柄巨锤，在徐泽南的心尖上狠狠砸了一锤。
　　他又心疼又生气，心疼她刚才孤立无援了这么久，气她受着伤就敢一个人来见陌生人。

　　自从他们重逢以后，简尽欢就再也没有在徐泽南脸上看见过这种阴沉的神色，原本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气质彻底消失不见，周身被冷感与暴戾环绕。

　　在简尽欢胆战心惊的这十几分钟里，徐泽南也度过了漫长的难熬时刻。

　　他在接到简尽欢电话后就猜到她是在13502见人，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幸好他已经离小区不远，便见缝插针把车停在路边的收费停车位，自己一路狂奔回了小区。楼下的电梯当时在最高层停着，他连等电梯的心情都没有，干脆爬楼从安全通道上来了。

　　“手机拿来。”徐泽南望着豆豆鞋男，冷声伸手。

　　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又高又不好惹的男人，豆豆鞋男气势微弱，将手机递还给他。
　　“我就是看小姑娘误会了，怕她给我们人民警察添麻烦，这才……”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是一黑。

　　砰——

　　“啊！”简尽欢短促地惊呼一声，不由往前迈了一步：“徐南……”

　　徐泽南收回拳头，松了松领口，将领带一把扯下扔在旁边，领带夹和地面接触，发出清脆响声。
　　他目光肃冷地睨着瘫倒在地捂着脸的豆豆鞋男人：“你当我傻？”

　　他头也没回，将简尽欢手机放在一边，长腿一迈弯下腰揪住男人衣领，语气狠厉：“你觉得她是没事儿报警玩吗？嗯？”

　　豆豆鞋男脸已经发肿，嘴里血腥味弥漫。他没想到，这家竟然真的是有男主人的。
　　刚才他在房间里转悠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屋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男人居住的样子。

　　“给她道歉。”徐泽南直起腰，将人从地上一把拽起。

　　“你们打了人，还这么横……”豆豆鞋男脸疼的都大舌头起来：“我，我要报警，验伤，你们给我等着。”

　　他话音刚落，徐泽南弓起腿就在他小腹处狠劲捣了一下：“别再耍花招，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这种地痞流氓。”
　　说着，他凑近对方耳朵旁，低声道：“爷爷我在外面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豆豆鞋男额头陡然落下一滴冷汗。
　　他不再权衡，麻溜儿地对简尽欢弯腰道歉：“姑奶奶，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和我计较。”

　　简尽欢没说话。

　　徐泽南见状，冷冷地目光再次扫向男人。

　　豆豆鞋男立马补充：“您放心，您这房子我明天就找人来重装，不让您费一点心。”

　　“明天几点。”徐泽南凝着他，问。

　　豆豆鞋男张了张嘴，犹豫道：“九点……？”

　　“你最好说到做到，”徐泽南将他松开，拉开大门：“滚蛋吧。”

　　豆豆鞋男立刻脚底抹油出了房子，走前不忘把门替他们关上。

　　人走以后，简尽欢抿唇望向徐泽南，小声嘟囔：“明天……”

　　徐泽南当即接话：“明天我会找人来盯，直到房子装好，你就别再过来了。”

　　还挺自觉。
　　简尽欢瘪了瘪嘴，这才道谢：“你来的还挺快，谢谢啊。”
　　没白给你点外卖。
　　她在心底别别扭扭地想。

　　简尽欢不知道的是，徐泽南的手机拨号页面已经输入了110，只要他来没见到她人，就会直接拨出去。
　　他连按下110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徐泽南盯着简尽欢不说话。

　　简尽欢被他盯的心里发毛，抬脚便想往外挪。

　　可徐泽南堵着路不让她走：“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你不知道找个人陪你吗？”

　　这话问的，好像她是个没常识的小学生。简尽欢为自己辩解：“我问了我朋友，但她没时间。”

　　“那我呢？”徐泽南压着火问。

　　“什么你呢？”简尽欢装傻。

　　“你为什么不找我？”

　　男人满头都是汗，身上的白衬衫也被汗水浸透，他的皮鞋不再干净，落满灰尘，领带也在刚才打人时顺手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他很狼狈。
　　看得出来，他刚才一定跑的飞快。

　　简尽欢原本已经憋回去的泪突然又想往外冒。

　　怎么有这种人啊。

　　怎么他一出现，就能轻易把她的心搅得七零八落，像是连啃几大口柠檬，酸的人想掉眼泪。

　　徐泽南原本是很气。
　　又烦躁又心疼。
　　她小小一个站在那里，脚踝还肿着，眼里满是慌乱，他可算体验到什么叫肝胆欲碎。

　　现在她不恐慌了，眼里换了种情绪，委屈又倔强，看也不看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条破领带，好像与其有什么深仇大恨。

　　徐泽南瞬间气弱下来，再也生不出半点责怪。

　　“幼幼。”

　　徐泽南叫了一声。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上前两步，本想抱抱她，最后也只是克制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