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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囚鸟 ...

  •   “青菱,你弄好了吗?”
      孙逊哥哥朝青菱扬扬手中的弹弓,弯起眉眼笑道:“我可是早早就完成任务了的哟。”
      青菱手中的弹弓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差将橡皮筋系在木头的枝丫上。她扬眉看孙逊的弹弓,那弹弓就和孙逊的人一样粗糙,但却异常好用。
      他们守候在树下,静静等待母鸟离巢,然后动作迅速的用弹弓打下树上的鸟巢。青菱的丫鬟小茵早端着铺了软布的竹篮在一旁候着。三人见鸟巢落下,兴奋地凑拢,看那鸟巢中唧唧喳喳乱叫的雏鸟。
      孙逊掏出其中一只长得最大的雏鸟,小心用手心捧着,凑到青菱跟前,傻傻的笑道:“表妹,送给你。”
      青菱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看上去柔弱极了的小东西,还调皮地冲那鸟儿哈了口热气,见那雏鸟眯了眼,笑得前仰后合。她伸出食指,轻轻的点雏鸟的额头,只觉得湿漉漉的,又柔软又温暖。
      “谢谢小逊哥哥,我太喜欢啦!”
      孙逊与小茵小心翼翼安置好那只小鸟,这才摸摸头,咧开嘴笑着说:“表妹喜欢就好。”
      青菱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自院门口路过的两个身影。冷笑一声,青菱哼道:“有的人还以为抓个下人在自己屁股后面跟进跟出当跟班就很了不起似的。”
      孙逊被青菱突如其来的坏心情弄得摸不着头,一抬头,也看到了停在院门口的人,他连忙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笑着打招呼:“三妹妹。”
      青菱不客气地掐了孙逊一把,咬牙切齿:“妹妹个头!你的妹妹只有我一个!”
      玲珑冷淡的点点头,也不走近,只是微微笑道:“二姐说得没错,我也只有一个哥哥,他的牌位现在在唐家祀堂里放得好好的,不知这位又是哪里钻出来的哥哥?”
      孙逊的胖脸涨得通红,呐呐说不出话。青菱气得直咬牙,孙逊的身份在唐家一直是个很尴尬的问题。她的母亲曾紫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而孙逊的母亲是曾紫的亲姐姐。青菱隐隐知道当初姨妈将小逊哥哥送到唐家来的目的:父亲无儿,太太不孕,姨妈是希望通过几年的共同生活能让父亲收小逊哥哥作义子。
      “你以为太太赏你点东西,与你说一些话,你便从一个庶出的三小姐变成嫡出的三小姐了吗?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女子,在父亲与太太眼中一钱不值!”青菱扫了眼小茵手中的雏鸟,想出了更恶毒的话语:“你看到那只雏鸟没?她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便以为我是她的父母来亲昵,但我并不是,这只蠢笨的鸟在我看来不过一件玩物。你觉得,这只蠢鸟,像谁呢?”
      长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玲珑的侧脸。于是,他看到了她的愤怒,不显山不露水的愤怒。玲珑的嘴角弯了起来,冰冷的笑意从眼睛开始,蔓延至全身。她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长江紧随其后。
      青菱看着玲珑离开,很久,才“咦”了一声:“阳凤怎么没跟她一路?”
      孙逊见玲珑走远,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让青菱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捏捏他的胖手:“你就这点能耐?”
      “玲珑妹妹好生吓人。”孙逊心有余悸的说:“明明我比她还大上三四岁,可她一站在我面前,我话都不敢多说了。”
      “所以,我说她恶毒,你还偏为她说好话,自找苦吃。”
      孙逊摆摆头:“她性子是冷了点,可并不恶毒。上次你捣蛋,将她头发绑了个死结在藤椅上,害得她留了五年的辫子没了,她也没怎么哭闹。”
      青菱忆起上次的事,便乐得合不拢嘴。她打的结,是向母亲学的,死结,非她不能解。她就是瞧不惯玲珑在人前装模作样的样子,便乘她在藤椅上午睡,将她的辫子绑在了藤椅上。没人知道怎么解。最后,玲珑实在不耐烦众人的拉拉扯扯,拿了把剪子,自己剪去了那根辫子。所以,到现在,玲珑的头发也只得齐肩长。
      青菱并不认为玲珑知道辫子的事是自己所为。即便知道了,她也不惧,闹到父亲那里,顶多认个错,承认是自己贪玩没料到玲珑会剪辫子便是。
      “小逊哥哥……”青菱挽住孙逊的胳膊,冲他撒娇卖乖:“我就是瞧不惯她。谁让她欺负你,瞧不起你。”
      孙逊最是疼爱这个表妹,见她娇憨的笑,便顿时将那些忧虑抛到脑后,拉着青菱一起逗弄那只雏鸟。
      没几天,鸟儿死了。
      那个曾经可爱至极的身体发出难闻的臭味,没有羽毛的身子四周爬满成群的蚂蚁。青菱的脸愁成了个苦瓜,她讨厌看到那样子丑陋的东西,之前对那只雏鸟产生的怜惜心情也荡然无存。
      美丽的东西,怎么会那么快就变得面目可憎?
      孙逊把那只雏鸟埋在后花园的大树下。他够下身子,用小铲子一铲一铲的往外挖泥土,然后用手帕捧着那只雏鸟的尸体,就像当初一般的小心翼翼。他朝廊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青菱的身影就躲在廊柱后,露出湛蓝的裙角。
      天空中飘着微微的细雨。
      青菱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看孙逊挖土、埋尸、盖土,最后还在她看来异常可笑地在那里插上一枝植物的幼苗。孙逊的面容在雨雾中变得模糊,像是快要被水溶掉一样。
      孙逊说:“青菱,我把小鸟埋在院子里,这样它就可以一直陪着你啦!”
      青菱说不出口。她说不出,自己已经不再喜欢那个发出恶臭的身体,也不乐意让那个尸体埋在院子里。她害怕,可是无法拒绝孙逊的好意。她从小就这样,面对别人的恶意,她可以亮出浑身的利刺,恶毒千百倍的还击;可面对别人的好意,她软弱得像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初夏的时候,孙逊的母亲曾氏从外地赶到唐家。
      青菱看到她恭敬地站在大厅,表情尴尬不适。
      唐震百虽然笑着但任谁都看出他的不悦。他说“你儿子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倒也乖巧。但年纪到了还是回去多读点书的好。”孙逊已经十三岁了,面临着求学的难题。
      孙逊本人倒是无所谓的模样。青菱知道他也不喜欢呆在唐家。唐家就像个精致的鸟笼,漂亮是漂亮,可到底还是个笼子。这里规矩太多,约束太多,连青菱自己都讨厌,更何况是从小在山间自由惯了的孙逊。
      青菱侧过脸,看向孙逊。他趴在窗下,兴奋溢于言表。她心里有些不愉快,去读书便得离开唐家,离开她,他怎么一点都没有不舍与难过。
      “逊儿还小……”曾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的曾紫阻止:“老爷说的是,我回头就去打理。”
      唐震百这才缓缓地闭上眼,吸了口烟:“那就下去吧。”唐震百是一家之主,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没法改变。
      曾氏回到曾紫的房间,便开始抱怨。毕竟夫妻一场,亲戚一场,那唐震百怎的对曾紫,对她如此冷淡。孙逊好歹也是在他跟前喂养了那么些年的孩子,说赶走就赶走。她的抱怨引来曾紫自嘲的一笑。失了宠的姨太太又能做些什么。她只求平平安安过日子。
      她握住姐姐的手,说:“姐,你不了解老爷。”
      曾氏扬眉:“不就一有钱的色鬼么?有多难了解?”
      曾紫的脸变了颜色,握住姐姐的手收得更紧:“可不敢这么说。老爷不是那种人。”
      曾氏冷哼:“不是那种人,又怎么不歇气的娶了那么多老婆。哼,这样的人,你姐姐我瞧得多了去。”
      曾紫急红了脸,她不擅言辞,一着急,更说不出个所以然,豆大的眼泪珠子挂在眼角,晃啊晃的要掉下来:“姐姐,你还有小逊……我,我只有青菱。青菱,青菱……在唐家,女子多的是,不少她一个……姐夫家虽然只是小户人家,可到底你是正室,姐夫又只得你一个夫人……”她没有说下去。
      唐震百已经很久没有到她这边过夜了。只有在青菱调皮闹事被发现被惩罚的时候,唐震百才会来。她的寂寞,连青菱都看得出,是以在人前越发刁蛮。
      曾氏闻言轻叹气,也不去责怪妹妹了:“当初你随太太到唐家,成了唐老爷的人,我们都说你以后享福了。哪知道你的肚子不争气,唐老爷又这么……唉……命,这都是咱们女人的命。”
      看着母亲与姨妈相对落泪,青菱只觉浑身不自在,话也不说,便从屋里跑了出来。
      那夜,下了入夏以来最大的暴雨。孙逊拉着青菱的手,一直守在后院的大树底下。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青菱觉得他胖胖暖暖的胳膊抱起来舒服极了,雨水淋湿她们的衣裳,可她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孙逊说:“那天种下的植物是万年青,妹妹要好生照顾,他们会代替小逊哥哥照顾青菱。”
      青菱点头答应,难得乖巧:“好,我会好好照顾它们,但是你要答应我,要永远记得我,然后等我长大要来接我离开这里,离开唐家。”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一言为定。”
      看着他温和的笑容,青菱突然就伤心起来,眼泪一直流。抱住他的手收得更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放开这温暖,不想放开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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