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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招待 ...

  •   大漠的月亮和别处的不同,没有江花映柳,也没有溪水潺潺,其实是品不出什么诗情画意的,人们也不会在一轮如此孤寂的月下吟诗作赋,毕竟秋风一吹,有的只有未能归家的乡愁和远别亲人的惦念。
      所以唐风认为,这阴晴圆缺,其实都是在人心里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心里头的寄托罢了。

      树上的少年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他雪银的衣袖在月光下熠熠生光,在袖里摸出个什么小物件儿,对着月亮看。

      “大抵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只有晚上看雪看月亮时才想掏出来瞧瞧。”

      唐风心里想着,两只手托着下巴,点着头。

      她忽然眼睛一闪,自言自语了一句:“看他生得这般俊朗,没准是他心上的姑娘送他的定情信物呢,看着清冷冷的雪和忽隐忽暗的月亮,估计心里也在惦记着离他好远的人吧。”

      我们唐大小姐,虽然正经诗书没看过几页,可在市集上听的书,偷偷在无暇那儿顺的话本子倒是能装上一筐:什么富小姐和穷秀才私奔啦;异族公主与侍卫啦;苦命鸳鸯被棒打散;千金买不回浪子回头……情节她张口就来,也随手给容川编了个孤傲公子雪夜相思姑娘的戏码,还给自己感动出两泡眼泪。

      壮哉,唐风!

      容川一截儿冷玉似的指头确实捏了个玩意儿,对着月亮和它正大眼对小眼。

      夜风冷冽,月色皎皎,几粒微弱的星子在云层里浮动。

      这木头兔子虽做的精巧,但总有几根刺刮在他胸口的衣襟上,容川就用把小刀又好好地打磨了一番,看上去光滑一些时,他就把兔子放在月亮下端详一阵儿,想着姑娘一笑,一皱眉,一跺脚,还有那张开了就闭不上的嘴巴,便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他生了十五个年头,第一次觉得旁人唠叨也这么有趣。

      兔子眼睛上的红石头折出好看的颜色,他就端坐在落了雪的树上,对着月亮。
      唐风不知何时在窗前趴着睡着的,只觉得好似梦里,也梦到了这个清俊矜贵的少年,牵着个红裙潋滟的姑娘,在世俗里闯出一条路,向前走去。

      ……

      而后经年,当几人围着茶炉品名闲聊时,唐风蓦地想起那晚在窗下自己叨咕的一番话、做的一场梦,竟一语中的,瞬时觉得天意如此,他们不过都是命盘中的一捧流沙罢了。只是笑笑,便低头抿一口茶汤。
      不过,那便是后话了。

      唐风醒的早,起来时候还是睡在窗沿处,身上盖了件外袍。
      奇怪,明明昨儿个自己似乎没拿外袍来。

      刚醒的姑娘脑子还有些混沌,倒也没仔细地回想,只当是苏嬷嬷夜里来了屋里,给她披上的而已。
      揉着睡麻的腿,她慢吞吞地起身下榻。

      唐风打水梳洗穿衣的速度很快,一刻钟不到就打理妥帖出了屋门。虽然昨晚挨了罚,但早上起来还是要照常练功的,她脚步也快,似乎没几步就走到了校场。

      打了个冷战,她忽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大漠的冬天似乎一瞬间就到了自己眼前,今天便是凌冽的温度了。昨夜落了雪子,校场还未被人清扫,她来的时候踩出了好些个脚印,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

      她哈了口寒气,拎了一柄木剑就开始练起来。脚下似有万斤重,后撤一步,踩在绵软的雪上,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看得出,小姑娘的功夫是没有荒废的,只是缺一把利刃,又没有实战的机会,所以练的把式虽扎实,却总是缺一味火候在里头。
      偶尔脚底下一滑,她身子也会晃几下,定住后却又出了一剑,转身弯腰,把手背在身后,轻松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鼻尖上沁了把汗珠,她也来不及去揩,就一翻身又向后刺去。

      却听见身后有声响,还未等她扭头,那木剑就被人一把捏在两指中间,木剑顺势裂了条缝隙,唐风的心也似乎裂了道大口子,心疼得她哼了一声,后觉得失了面子,便退了一步,点了个头。

      “容公子可是有事吗?”

      容川今日似乎换了件衣裳,天蓝色的浮光锦缎,绣着云纹鹤图,缥碧的袖腕,雪金的内袍宽衫,矜贵得紧,看上去价格不菲。唇红齿白,发间戴了条青白色的护额,嵌着块蓝色的玉石,很是罕见。一双微挑的桃花眼懒懒地觑着对面的姑娘,看着又是那清冷冷的模样,细看却发现,他眼里有细碎的光晕,闪闪烁烁。在这冰天雪地里,唐风穿的本就不多,他穿的却更少,像是夏天才会披上的衣服。
      他捏着木头剑柄的指头却未松开,骨节儿泛着青白。

      半晌,微侧身。
      “无事,嬷嬷说该吃饭了。”

      唐风一愣,她其实出神了好久,转眼看着天上的日头确实升得老高了,也是该吃早饭的时辰了,只不过——
      平日里,叫自己吃早饭的多数都是苏嬷嬷,亦或是混世魔王唐瑾小朋友,怎么他刚来到府上,这活儿就自动接了去呢?容川生了个只吃露水嚼叶子就能长命百岁增加修为的谪仙模样,怎么这么着急吃饭?

      难不成,是因为他师傅总是苛责他?不让他吃饱饭吗?

      乖乖,那她那体弱多病的大哥,又怎么能熬得住这老头子的摧残呢!

      远在蓬莱洞天福地的凌霄子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又躺回到自己的摇椅上,晃了好一会儿,旁边的茶壶滚沸作声,他也懒得起身,就任由那水汽在空中漂浮。

      唐珏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俯身作礼,起来时却一笑,把那壶在炉子上拎起来,烫了盏碧绿的茶汤放在师傅面前的小案上,便跪在蒲团上整理桌上的书籍。

      凌霄子看书极杂乱,什么游记地志,残页破经,他都会翻上一翻,从中悟出些究竟就把书倒扣在桌上,结果第二天又翻开另一本,桌上笔墨纸砚加上一箩筐的书,东来一本西来一本,床头椅上总能看见些文墨的影子,唐珏收拾时,似乎想起了家里那个没耐心的小妹读书时,似乎也是这样一番光景,不由得笑出声来。

      听他笑声,凌霄子便撑开两条眼皮,回了一嘴。

      “算着日子,阿容应该是已经到了府上,听你大师兄说,他那院子,自他离岛,一直是你在打理着。”

      唐珏把书折好页脚,又按照类别整整齐齐地码好,听他师傅说话,还是浅浅的一笑,捧着凉好的一盏茶,盯着内壁舒展的嫩叶,递给他师傅,又不慌不忙地说道:“容师兄天赋异禀,做事干练,年龄虽小,却是一个剔透的脾气,此次出岛,修行不在话下,只是还要替我跑一趟大漠,在我这儿是有个大恩情的。”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意染到眉梢眼角。

      “我那好客的小妹,肯定要好好招待容师兄一番了。”

      凌霄子见过那虎妞,想起她一双灵气的眼睛,心里头半天也不动这个“好好招待”究竟是个什么招待法,只当是自己老糊涂了,脑子没法转过来,好久才说了一句:“噢?”

      噢——

      容川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菜,心里头还是颤上一颤的。

      在他旁边的姑娘却不以为然,上下飞动的筷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惹得他眼晕,什么鸡腿,牛骨头,烤羊肉,全都给他一股脑儿的放在碗里,结束时还不忘很贴心地补了一嘴:“容公子,你放心吧,我这筷子还没用过呢,你若是吃完了,可要自己再夹。”

      在岛上晨起只喝两盏茶的容川实打实地被这个场景吓了一跳。

      想来,西域人膘肥体壮,个大力强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一大早就吃这样多的肉,确实是该有些力气才行。
      他在唐府借宿,也该入乡随俗才行,哪里能失了主人家的面子呢?如若那样,非君子所为。

      想到这儿,容川便低头去夹碗里的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这怕是唐家史上最荒谬的一顿早饭。

      唐奕周芷都早早的放下了筷子,小老虎唐瑾吃了块糕就跑着去屋外玩雪了,只有唐风和容川是真的在老老实实地吃饭——

      一个是真敢喂,一个是真敢吃。

      但容川不想驳了姑娘的面子,每个只吃一点点,又怕着浪费,便原封不动地放在别的碗里。

      我们唐风姑娘发现:公子在什么时候都是公子,哪怕对着一座食物山,他还是清风明月,凌霜傲雪的清贵模样。果然,气质这个东西吧,学也学不来,比更是比不起的。

      她悄悄挪了挪凳子,小声在他一旁嘀咕着:“昨天晚上下了雪,你今天要不要出去打雪仗?”

      看容川不动声色地又夹出去几根青菜,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无视,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无视,妙哉,妙哉。

      食毕,她回自己屋换了身衣裳,还是一袭红裙,只是今日天寒地冻,又在外面罩了个用狐狸毛缝的斗篷,戴上兜帽,只露出俏丽娇人的一张小脸,随手拿了个汤婆子揣在身上,就出了门。

      结果门外却有位贵客,惹得她发出一声惊呼——

      “你怎么在这儿?”

      容川身上穿了件大氅,看毛色和绣工好看的紧,不像是镇子上的手艺。

      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好像刚才在校场上穿那么薄不是他了似的,小姑娘一阵腹诽。

      刚要抬脚,就听那少年开口说话。

      “不是说要出去打雪仗吗?”
      他懒洋洋的嗓音,却像是姑苏的冻雪,冷到发尖眉头。

      即使是这般小孩子的语气,却还是端了矜持在里头,他额间的蓝宝石在雪地的阳光里折射出好看的光芒,就那样站在她对面。

      唐风觉得自己的客气样子快要装到头了,这个小古板的耳朵似乎是白张在身上的,怎么都要过去半个时辰了,他才反应过来在饭桌上的事儿呢,便张嘴问了一句:“你没打过雪仗吗?”

      容川这次倒是回的快。
      “洞天在东南的海岛上,并不会下雪。”

      得,我们唐大小姐刚要上来的脾气,就又被他这一句话压得一点儿火气都没有了。

      一个功夫绝顶的少年,没有童年就算了,竟然连雪都没看过几次,难怪他刚在饭桌上不回自己的话,原来是没打过雪仗。她娘周芷虽然严苛,但该让她耍性子就会让她耍一耍,该让她去疯玩时,也会撒开她让她野上一天,和容川一比,自己是生在了福气窝里还不自知。

      唐风忽然觉得自己满足的很,甚至产生了今晚亲自去给她娘端盆洗脚水的冲动。

      小姑娘眼里头闪着同情的光,压低的嗓子里似乎有哄人的意味在里头。

      “那,我带你去打雪仗吧,谁要是揍你,我就帮你打回去。”

      又顿了一顿,补了一嘴。

      “你放心,镇上没人敢惹我!”

      生在北朝帝都的容川低头看了一眼唐风,点点头,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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