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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娘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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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家在镇的西南部地段,杨竞和周青青从表姐家出来后,往二舅家方向走去。这天是赶场的日子,镇子附近乡下的人们,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的鸡公车来镇上卖农产品,然后再采购需要的家用日常商品。
到了近中午的时分,镇子的东南西北主要的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的,那个时代人们几乎穿着同样款式颜色的衣服,男人们以中山装和布衣布鞋的便服为主,衣服的颜色多是蓝色,黑色和军绿色系。女人们穿的要花哨一些,中式裁减的花布衣服很流行。
熟悉家乡一砖一瓦的周青青,带着我穿出北街的巷道,来到正街上。卖农货蔬菜和大米的人们,在街边顺势摆开自己挑子等人力运输工具的流动摊位。买菜的人们或蹲或躬腰在摊位上挑挑捡捡的,拿着各种蔬菜反复打量。
每到晨赶集,农人会早早起床,将采摘的新鲜蔬菜,茄子,黄瓜,白萝卜,韭黄等,码的整整齐齐装满扁担的竹筐。在他们进城之前,会将菜篮放在护城河的溪水中冲洗掉泥土,洗过的各色的蔬菜,水灵灵的就像沐浴更衣的佳丽,等着被买家捡选了买走。
在菜市场里,人们目测了蔬菜新鲜干净,但在每个菜摊前买东西的人,几乎没有人不反复地拣选,那个细心程度就像选妃一样。比如在模样水色差不多的一堆茄子中,拿起一根茄子嫌太瘦放下,再拿起一根嫌太短不要。
买菜的人们不厌其烦不停的翻找,直到找到心满意足的为止。最后农民菜篮子中所有的茄子,只要不是歪瓜残损的都被卖掉了。也许这就是自古普通人赶市菜市场的乐趣,有地方释放自己的选择权和决定权。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希望自己能够把握一些事情。管不了企业和人,总能做主自己买什么样的菜,每一天吃什么吧。
杨竞和周青青在人群中穿梭,路过菜贩围着的北街上一家餐馆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站在门口招呼客人。
看到周青青后,她垫着脚不停的晃动手臂,老远的召唤,“六嬢,六嬢!”
“你是?”
“我是桂香啊。”
“我都差一点认不出来了,我正要找你。在大伯家没有见到你,这段时间你在哪里住?”
“我住在我好朋友家里,和她挤一张床。”
“我把我以前结婚时候的大床从我表姐家要回来了,正准备找你,我打算把它送给你。”
“谢谢六嬢,我小时候见过,那个红木雕花大床好漂亮,可是现在我挤在朋友家头,没有地方放。”
“那好说,先放你大伯家。”
“大伯母……”
“不怕,我在她不敢。”
“好,谢谢六嬢。”
“这是的你桂香表姐。”
“表姐好!”
“竞华都这么大了,来来,表姐请你吃粉蒸牛肉。”
闻着牛肉满街散发香味,杨竞腹中的馋虫早早苏醒吵闹。杨竞望着我周青青,她点头后,就顺着表姐的意思,在一张实木的方桌旁的长条凳坐下。店里的客户没几个,看来时间太早,赶集卖菜的人没有开张,人们也就没有钱照顾餐馆的生意了。桂香表姐到门口炉子上十几层高的蒸笼里面端牛肉。
周青青低声嘱咐杨竞,“你在这慢慢吃吃,我好正好有很多的话要问你表姐。”
一米六高的桂香表姐十八岁左右,也梳着两个大麻花辫子,细长眼眉的圆饼样脸庞上挂着客服那样的招牌的笑脸。她热情的把热气腾腾粗花碗的粉蒸牛肉端给我后,又熟练的在上面撒了一些干辣椒粉。
“老板,这份算我的,记在我账上。”
“六嬢你吃不?”
“不用,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周青青拉着桂香的胳膊站在餐馆的门口,方便和桂香谈话的时候不影响她的工作,毕竟没有父母依靠的表姐有份工作谋生不易。
这份粉蒸牛肉,是杨竞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菜肴。哪怕后面的人生吃过无数的豪宴,但是都没有这份牛肉好吃。牛肉软烂糯香在口舌间,瞬间启蒙儿时留在心底家乡川菜味道种子。
肉在唇齿间吃不出来是哪一种调料的味道,但是又感觉到味蕾上面,有各种调料的分子在跳舞。特别是干辣椒粉的刺激,让口中分泌的唾液裹挟着牛肉,满口甘甜的回味更浓。果然周青青说的成都地区最好的厨子在老家。
周青青和桂香表姐谈完话,杨竞也吃完了一碗粉蒸肉,意犹未尽的咽着不舍的吐沫,为了保持周青青的体面,杨竞忍住舔碗的冲动。免得真的被这里人说中了,她们没吃过东西,就像回老家讨饭的一样。
杨竞跟着周青青一步三回头的给表姐告别,其实眼中盯着的是表姐站着的餐馆门口,热气腾腾蒸锅上的美食。
周青青庆幸,“幸好遇到桂香,要不是今天我们去二舅家扑空,找不到他们。”
“二舅搬家了?”
“没有,今天赶集,他一定出来摆摊摊。这么多年,他没有正式工作,靠天吃饭,就靠赶集的时候挣些钱,他要养那么大一家子人。桂香说,二舅的摊摊就在北街靠马路对面的巷道里,大棚市场的当门,一进去就看得到。”
“二舅一直没有工作?为什么父亲可以管幺妈一家,你不能管二舅?”
周青青脸上飘过一丝愧疚,但是不忘给我洗脑,“女人嫁夫,嫁夫,穿衣吃饭。我能养你爷爷就不错了,不过以前你外婆活着的时候,是在我养她。我和你爸结婚唯一条件,就是把我妈带在身边。”
“那外婆怎么当时没有跟你去青海?”
“那时候收到你父亲单位来信,说你爸快死了。我赶快带着你去青海奔丧,哪想到一去就没有回来。”
“我走后你外婆就和大舅他们一起住,起初,我每个月给大舅寄钱。后来,你爸病重,我又生了你弟弟,经济紧张,就停止寄钱了。后来你外婆摔了一跤。她瘫在床上中风去世时候,你爸爸正瘫在医院里,我带着幼小的你们两个,真是叫天天不应,我只能顾一头。”
父母和子女的诀别,往往都是天不从人愿。麻绳总从细处断,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一种力量控制人们有时候不能和亲人做生死告别,也不能腾出手和能量去救他们。往往在人被困住无法自拔时候,只能狠心的做出选择取舍。
杨竞心中不服气周青青的取舍,心想如果当初周青青带着外婆去青海的话,也不至于周青青一个人在医院的妇产科生完弟弟后,当天就到住院部照顾瘫痪的父亲。
如果有个外婆帮手,她们小时候能有人疼,总比周青青使唤4,5岁的杨竞干家务有效,外婆如果在,不仅能帮助周青青煮饭洗衣,而且也不至于外婆在老家孤苦伶仃的去世。
周青青读出杨竞心绪,她就是超级厉害,从小到大就像一口热猪肉贴在杨竞灵魂每一个毛孔里,杨竞的任何微表情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周青青迅速转移甩掉她对外婆的负疚情绪,换了话题。
“你二舅也当过志愿军,那个时候抗美援朝后期,我们这里好多男娃子都参加了志愿军。你父亲14岁就参军了,我二哥参军的时候是16岁。”
“你二舅在志愿军是开汽车的,转业复原后,分到温江地区国营的厂里面。本来让他做司机,结果有个同乡嫉妒他,给他建议,他改了专业。他的脑子可能随了你外婆,别人说啥子,他信啥子。”
同乡充奸,“马全禄,你要学校修汽车,那是技术工种,开汽车随便一学就会,汽车坏了囊个有本事都开不了。”
“也对,谢谢啊,我到厂里面去要求。”
“你二舅想得太好,学习修汽车,他没有读过书,汽车那么复杂,他哪里搞得懂。那个充奸的人占了名额反而当了司机。最后粮食紧张的时候,方向盘多吃香啊。二舅脾气不好,汽车半天也修不来,领导说他后,他不服气,认为领导整他,公开和领导吵架后,被厂里面下放回家。”
“幺爹不是也没有读过书,爸爸说修车技术很好啊。”
“幺爹读过私塾,参军到了部队上,有文化补习课。你父亲就是在部队上补习了数学等自然科学课程,才考上西南政法大学的。
再说在部队上有人手把手的毫无保留教你技术,抗美援朝时候,志愿军打败美国人就靠汽车运输线,汽车是部队的供给保障,师傅教新兵修理技术都没有隐瞒保留。复原到地方,学技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要不是说部队是最好的大学,部队转业出来的都有些本事。
和你父亲一起从这里出去,参军复原的志愿兵,瞿志杰现在是镇武装部长,你爸上了大学,你幺爸和我二哥都会开车,只有最撇的严大汉没有出息在北街卖坛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