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绝》金瓯无缺

2、第一章：登台（二）【新】

　　刘初用袖子捂着嘴，不停地笑，终于偷出一口气，感叹：“妙，妙……”

　　毛伟成扯住刘初，就问：“看戏疯癫了，我给你抓点药？”

　　“毛老板啊，你说的，没问题，我……唉，可惜啊，说反了！”

　　“说反了？”毛伟成一时愕然，随后口眼同时渐开，身子越发打颤，分明是心中顿悟，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是三公子端庄多情，四小姐英姿飒爽！”刘初一甩袖子，替他回答了。只听台下山呼海啸，三位角儿已经重新站在台上，冲下面拱手。金崇山卸了髯口，讲了几句，毛伟成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全被底下的喊叫给镇住了。随后金崇山回身请手，“杨波”和“李艳妃”上前几步来到台中，底下一阵阵欢呼，好一会儿才逐渐静了下来。

　　“李艳妃”看了看“杨波”，用本音说：“四妹，摘了吧。”

　　温润，细腻，雅气而不魅，这“李艳妃”的的确确是个文弱男生。

　　“好！”“杨波”豪爽一答，摘掉髯口，冲台下道：“诸位看官，感谢捧场。”虽然仍带着妆，但声、貌真是女子。

　　“诸位，这位是素老板的次子素雀鸣——‘李艳妃’，这位是素老板的小女素鹰声——‘杨波’，怀庆班，第一对乾旦坤生！诶三儿四儿，是不是，给大伙来一段？”

　　台上和台下互动得正乐，毛伟成的下巴已经难合拢了。刘初挑起门帘，问：“还看呢？走吧！”

　　只是人背何曾看时辰？带着乐来，揣着怕走，就是说他们了。

　　二人刚进后台，就和一个没卸妆的宫女撞了个正着，那小孩也不言语，推开二人就往一侧冲。再看后台，却是零星几个人凑在一起匆忙收乱糟糟扔在那的行头。

　　刘初感觉有大事，赶紧走到院里，果然大多数人都在那里，都围着班主素天蝉，不时有人跑过来喊一声“没有”“找不到”。

　　一旁，长女素凰翎已化好妆，没戴行头，她看见刘初来了，便过来行礼，道：“先生，今日不巧，还请改日再来。”

　　这时，从人群里传出一声老者的愤恨长叹：

　　“造孽啊——天蝉，我这招哪路神仙了！人家收个徒弟都没这种的，破捻麻的！他，他，我没好好对他吗？天天不学好，净想这想那。逃班，逃班，逃了的好，生死不管，我为他操什么心去！”

　　毛伟成认得那声音，是素天蝉等名角的师叔，工小生的名家蓝空仙，算起来都七十多了。

　　刘初还没见过蓝空仙生这么大气，听了些言语，便问素凰翎：“是老二出事了？”

　　“二弟趁着大伙都在三儿、四儿的戏上，就收拾了行囊，从后门跑了。算时间现在铁定出城了！你说这个点，城门也关了，上哪里去找！”她也无心在这边，道歉几句，就回她父亲那安抚蓝空仙去了。

　　刘初低声对毛伟成说：“今儿运不顺，咱别掺和这了。下面还有凰翎的戏，咱回去等。”也不管毛伟成是否答应，就强拉着腕往外走。

　　这边蓝空仙在那里哭，素凰翎苦口婆心劝，素天蝉在一旁赔礼道歉，场面一时无措。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素鹤尘出城了，明早再追真如大海捞针。虽然已发动人马在城中各处寻找，也不过是图个安心，没甚用处。

　　这蓝空仙早年孤傲，不收徒不娶妻，如今年事已高，唯一收了这个成气候的弟子，骂归骂，更多是爱惜这个好苗子。况且当年在东边弓国，戏子地位极低，不比现在秦国的处境，蓝空仙一生无后，全把这个弟子当亲儿子，结果这一跑，如同脆响两个巴掌打在他老脸上——养了个白眼狼徒弟。

　　不多时，方寻云从另一院过来，对几个上来汇报的梨园弟子吩咐了几句，就快步走到丈夫身边，说：“小三说老二藏钱的地方我找过了，空的。看来，真是出城了。天蝉，他虽顽皮，但不会随意出走的，我早上去师兄那边商量堂会的事情了，你且先告诉我，小二上午犯了啥事，惹得师叔不快，现在才跑的？”

　　素天蝉瞅了瞅丧气的蓝空仙，摇了摇头：“师叔这个样子，说不清详细。我听几个小辈说，小二早上想拜乘物班的丑角前辈杨三，和师叔大吵一架。师叔拿棍打他，他就躲。好家伙，听那几个小的说，和猴子一样窜到旗杆上了！这边师叔骂他，让他滚下来。他反而倒挂在杆子上，说：‘严师出个鬼高徒！不想学就是不学，不是砍柴的就不要上山，我就是想丑行往，今儿起爷不学了。叫你师父归叫，一招一式不依！’。师叔那个气上来了，打了个哆嗦，他们以为中风了，上去就是抚，老二也下来帮忙，结果被师叔三棒子打在身上，还给了一记耳光。然后，他就跑回房锁了门，小三去才叫开的。”

　　“杨三师叔是说过小二找他，但没答应。”方寻云也是无奈，这个家中长子、排行第二的不肖子真是让她操碎了心。素鹤尘不仅身材挺拔，面容俊俏，学了几月就熟了小生的龙虎音，算是表里都出类拔萃的好角。结果，自去年堂会后，就一次次闹着不学小生了起来。到现在好说歹说，才拿下来一出《凤仪亭》。过会儿就是他和素凰翎的戏，现在出了事情，怎生得好？

　　“观众候着呢，先拿个主意才是。”方寻云思索片刻，道，“好在今儿没早放水牌，不如先找人代演。”

　　“那寻云你安排吧，我带师叔回房先，然后叫着师弟一起寻小二去。”素天蝉道。身为班主他本不该走，但他更是父亲，深知素鹤尘生得顽皮不羁又豪放仗义，怕其受人蛊惑，到那江湖中沾染泥沙。

　　方寻云正欲吩咐安排替身，素凰翎快步上前，问：“娘，怎办才是？”

　　“我找你师兄鲁曾代演。”

　　素凰翎心觉不妥，一来她师兄本工武生，小生才学了半年，对《凤仪亭》并不熟，更别提翎子功等技法了；二来吕布貂蝉于小宴中互送秋波之情，她不觉能与他演得出彩，而且三弟、四妹珠玉在前，自己折了落人笑话；三者，他们四人暗有约定，有几出戏，绝不能让与他人参演主角。

　　“娘，能依儿一回不？”素凰翎说。

　　“凰翎，台上无小事，不得任性！”

　　“娘，鲁师兄对此折不熟，演出反而尴尬。我有一个安排，只是要劳烦方才几位姐妹，还需两位师弟配合才好……”

　　方寻云仔细听完大女儿的意见，素手搭在她肩上，道：“也罢，正好也是你们熟悉的一出，随我来，此事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