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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小祝做了一个冗余繁复的梦,似是起始于她与季瞻相识那日,记忆零零碎碎拼凑不全,前一刻他还与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下一刻却是简王迎娶了自己更中意的秦侧妃,二人在她眼前相拥好不亲密,最后的最后她发现自己站在昔日好友孔舒安的屋里。礼部尚书孔家的六小姐闺名舒安,元冬十年已病殁。小祝清楚的知道她是在做梦,眼前种种只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却不知为何会偏偏想起这一段来。
      那是元冬十年春,她们尚未婚配仍待字闺中。经过一岁寒冬洗礼的上京城已处处染绿,往年这个时节她和孔舒安总会邀约在孔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一边赏景一边饮酒,她们曾经是上京城里最脾性相投的人。只是这一年孔舒安意外染上急病缠绵床榻,小祝只好带上一枝新折的桃花前来探望。
      又是一日百无聊赖的平静午后,孔舒安斜倚在榻上,明明上京的天气已经连夹袄也穿不住了可孔小姐屋里还拢着两个炭盆,窗户也严丝合缝的关着,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侍女拨弄炭火时弄出点声响,孔舒安木着脸看侍女拿了一截木棍挑炭,眼里再无往日灵动,有的只是病中倦怠,唯在小祝推门进屋时她转而望向来人的眼神起了些许波澜,眸中似恢复了几分生动亮光。
      小祝拈着一枝半开的桃花走进屋,侍女放下小棍儿起身关上被推开的门再转身接下祝小姐手里的花枝投进花瓶,像不敢叨扰主子们叙旧般做完这些便悄声退下了。小祝站在炭盆边将自己身上烘热了才靠往床榻那边,孔小姐半躺着一直抿笑看着小祝动作,见她走到床边便忍不住笑骂:“瞧这一个个的,如今都把我当成了最无用的人。”
      小祝不置可否的朝她摊手,挨着床沿坐下来。挨近了,孔小姐便将小祝额上被闷烤出的细汗瞧了个真切。
      “你把自个儿烤出一脑袋细汗,回头出门见风准要病倒,到时候可别讹上我。”孔小姐半怨半恼的嘟囔完从软枕下抽出条手绢塞给小祝。
      “那待会我出了府门就往最热闹的街上走上一遭,且瞧瞧是不是这么弱不禁风。”抬手胡乱用手绢擦去汗珠,小祝回话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孔舒安心道真是白瞎了自己那几分情真意切的关怀。
      天南地北一番寒暄后,二人无意间聊起好友孟临江的婚事,住在抚南将军府孟家是京中勋贵,宪帝偏宠的宸贵妃乃抚南将军孟舟嫡女,孟临江的父亲则是宸贵妃长兄孟秋阖,时任禁军统领。这种种外因影响下,孟临江的婚事注定不会平庸,就在今年开春儿宪帝亲自下旨为孟家赐婚了,孟临江将婚配宪帝第五子荣王季珩。
      在孔小姐看来又将是一对怨侣,小祝闻言却噗嗤一笑。原来她听到消息就先去了一趟孟府,原本她和孔舒安一个想法,可孟临江却告诉小祝,荣王与自己是真正的情投意合,婚旨是荣王自己去找宪帝求的,他们之间约定好彼此携手白头,荣王赌咒发誓的承诺她永远不会纳新人。
      小祝转述这些时脸上满是羡慕神情,孔舒安藏在被里的右手却不自觉攥紧了榻上垫的褥子。大夫来瞧过都说孔六小姐的病来得急也来的蹊跷并不好医治,旁人不知她自己心里却很清楚,是她自己服了毒,再也不会好了。而她服毒的原因却也简单,她的嫡母要替她议亲,她不愿听从父母之命盲婚哑嫁,况且嫡母不怀好意,替她挑的尽是些平日里□□狎妓的纨绔,若她真的嫁去恐怕捱不到三朝回门便要和夫家闹开。
      她知晓小祝对婚姻有期盼,因为小祝的父母相守一生只有彼此,哪怕小祝的母亲病故了祝大学士也没生出过半点续娶的心思,但小祝不知道似她父母这般痴人有多难得,孔舒安的母亲才是孔尚书的糟糠妻但因出生小户,父亲为了前程便休妻另娶高官女儿,事后又如恩赐般让她母亲以如夫人身份留下陪伴身边。孔舒安生来叛逆,母亲为了护她被嫡母害死,自此她开始在孔家小心翼翼讨生活,但她的嫡母并非善茬,始终不肯放过她。
      小祝还在兴头上,拉着孔舒安的手谈论起今后,不知她们会有怎样的婚礼,她们又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孔舒安听得倦极,温声打断小祝越聊越远的话头,告诉她自己累了想睡会儿,小祝便收了声扶她躺下打算守着她睡。孔舒安却笑着撵她走,小祝原本不肯可舒安比她更倔,终是小祝不忍为难病人率先服了软。
      舒安侧躺在榻上半睁着眼,看小祝一步步走向门口,忽然笑着轻叹了一句:“没有以后了。”
      纵然说得再小声,站在静默屋子里背对她的小祝还是听见了,小祝扶着门框转过身,孔舒安已闭上眼,看起来已经睡熟了。替舒安掩上门,小祝有些怅然便慢吞吞地往孔府大门走,刚走到孔府临街的大门前便听府里响起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是下人的报丧声,六小姐落气了。
      梦至此,小祝便惊醒了。睁眼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天青色纱帐,帐顶金丝银线绣着一双貌合神离的鸳鸯,她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简王府那间属于她的小阁子里。季瞻不在,也没有伺候的下人,老天总爱捉弄人,无论她跑了多久逃了多远还不是一下就被打回原形。等她理清了思绪方才想起她是在自家父亲塌前哭晕过去的,这才清楚记起不久前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脚步轻缓,耳边响起衣料摩擦声,小祝抬头与简王的另一位侧妃秦氏打了个照面。
      秦侧妃名叫秦时,出身世袭定远侯府,算是上京城中真正的贵女。元冬五年秦时九岁被召进宫给德公主做伴读,那时她便与比自己大一岁的季瞻相识互生好感,次年公主早夭,秦时为能与季瞻时常相见便自请去做公主母妃懿贵妃的侍奉女官,后来她在宫里足足待了七年。元冬十年季瞻封王搬出皇宫,依约季瞻该在次月向宪帝请旨立她为妃,可她等了一个月始终没等到赐婚的旨意。
      一日朝会散了,她大胆在宫门口拦下要出宫回府的简王,声声质问下季瞻沉默良久,最后只宽慰秦时,他刚出宫还需要在事业上做出点成绩才好向父皇开口请旨,秦时选择了谅解和信任,于是自己咽下难过回懿贵妃身边伺候,继续等她的心上人娶她。
      晃眼又是两年过去,秦时却忽然听人说简王娶侧妃了,荣王保媒前文华殿大学士之女,与简王端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听完也只是想,季瞻该是被逼无奈,他无法拒绝荣王好意便娶了那个祝小姐,可也只是给了侧妃的位置,正妃仍给自己留着,他仍在等着自己的。
      可仅仅过了两个月,便又听说宪帝已做主替简王择新任枢密使傅韫息之妹为正妃,秦时这才慌了神,哭着跪在懿贵妃跟前求,懿贵妃终究顾及定远侯府的薄面替她去求了宪帝,最终宪帝大笔一挥又颁下一道旨意,秦时赐婚简王为侧妃,与简王妃傅氏同日入府……她终究是输了成为自己心上人正妻的机会。
      元冬十二年十月初五,简王府装扮一新,新扎的红绸颜色刺眼,两顶喜轿一前一后抬进府内,秦时与傅氏同年同月同日嫁给同一人。而那个时候,季瞻和小祝成婚还不满三个月。
      秦时一度以为,自己和季瞻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们之间跟旁人是不一样的,新婚之夜季瞻一定会选择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当听侍女说王爷在正妃房中饮过合卺酒便离开正往自己屋里来的时候她心里满满都是欢喜。直到季瞻行色匆匆进屋和自己饮过合卺酒后又行色匆匆离开的时候,她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对他而言和旁人并无什么不同,所谓青梅竹马的情谊并未给她任何优待,在那一刻反而变成了直取心窝的利刃。
      夜深了,龙凤喜烛在眼前痛快烧着,蜡油一滴接一滴的滚落,不知像极了谁擦不干的泪珠。侍女出去打听一番过来回禀:王爷原本去了祝侧妃的院子,不到一刻却被祝侧妃撵了出来,今晚回主院歇了。秦时忽然觉得自己的新婚之夜变得心酸又可笑,季瞻他宁可放着两位新嫁娘不顾巴巴跑去祝芝珊那里受冷脸。她想,她该怨恨那个薄幸的男人,可事到眼前她还是无法记恨自己爱的人,于是女人所有不理智的怨恨都转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打那日起秦时便记恨上了祝芝珊,她对祝芝珊的厌恶甚至超过了抢走她正妃位置的傅氏。
      后来秦时做了很多离间祝芝珊和季瞻感情的事,她刻意的将季瞻引到祝侧妃面前,让祝侧妃看着她与季瞻“恩爱”,她让下人在府里到处散布自己与王爷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她甚至用了点下作手段诬陷祝侧妃与外男有染,她终究变成昔年宫闱里她最厌恶那种虚伪女人。简王妃由着秦时折腾,偶尔出面做一两回好人劝和她们。小祝生性刚烈,受不了秦时对她的毁谤中伤也见不得季瞻和其他女子恩爱,忍耐两个月后索性离开王府四处散心。
      秦时多希望祝芝珊就此消失不再出现,可她还是回来了,并且还怀着季瞻的骨肉。她一听完心腹禀报便着急过来,可真的过来之后与祝芝珊又是相顾无言,她心底仅存的那点善良挣扎着提醒她不要对一个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人落井下石。
      “我真希望你别回来,”最后只朝祝芝珊扔下这句心里话秦时便转身离开,她很想对祝芝珊冷嘲热讽一番,但反过来一想世事皆不易,她何苦逼自己变成那般刻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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