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布衣（重生）》折柳寄雁

3、第 3 章

　　傅淮见到小祝着实有些意外，他在心里猜，少爷是不是早和祝小姐有约，也许逃出傅家来闯秋闱本就是少爷骗他的说辞，少爷真正的目的会不会是要转道永归县来和祝小姐私奔？
　　自打三人坐进路边馄饨摊起傅淮的眼神便一直在自家少爷和祝小姐之间来回转，傅君攸则眼神不善的盯着傅淮烧伤处陷入沉思，最后是小祝受不了傅淮那巴望着的小眼神停筷瞪了回去。
　　“我吃饱了，那小孩儿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小孩儿是叫的傅淮，一直以为自己把神色掩藏得很好的小少年冷不防被当事人点名瞬间涨红了脸低下脑袋，差点一头栽进馄饨碗里。
　　傅淮做贼心虚不敢说话，傅君攸回过神也觉得傅淮刚才太过失礼，但看了看小少年受伤的手臂没忍心责骂，却也开口询问他为何做出这番失礼举动。小少年藏不住心事，便将之前心中所猜测的话问了出来。
　　“少爷您其实根本不是要去考秋闱吧，您和祝小姐是不是早好上了，这次出来其实是为了私奔？”傅淮这话一说，傅君攸面色便沉了下去，险些被他家小侍童天马行空的想法气笑，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旁边的小祝已经爽朗笑了起来。
　　“你看我和你家少爷像一对吗？”小祝一边笑一边问傅淮，小少年心思单纯，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还傻愣愣的点了一下脑袋。小祝被逗得乐不可支自歪在一旁笑得喘气，傅君攸黑了脸抄起手上的筷子往傅淮额上轻敲。傅淮吃痛抬手捂住脑袋，一双眼无辜的望向自家主子，傅君攸被看得有些心软了。
　　“他向来愚钝，小祝你……”傅君攸转头想找补两句，话说到一半却被小祝截过去。
　　“傅大哥放心，我不会同他计较。嗳，那小孩儿，本姑娘早已有了意中人，你这小月老还是把红线收好，早点歇着吧。”
　　小少年被祝小姐说红了脸，匆忙道过歉便埋首对付起碗里的馄饨去了，唉，主子心海底针，以后自己可不敢再胡乱猜了。
　　傅君攸看着傅淮还是有些愁眉不展，他原以为逃过福来客栈那场大火一切就可以翻盘重来，现在却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他用傅淮的命数做试探，俨然是失败了，那他还能自救吗？
　　傅淮，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忠仆，上辈子他在京城崭露头角大展抱负时，傅淮便成了他最得力的手下。但在傅君攸记忆里那个活在上辈子的傅淮，世故圆滑做事狠辣，脸上表情始终木讷，一点也不像眼下他面前这个喜怒哀乐情绪生动的小少年。上辈子傅淮更像是在为傅君攸活着，傅君攸愿如何摆弄便如何摆弄，默不作声的做少爷手里的棋子。可是他活得快活吗？易地而处傅君攸自问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一世兴许再不能为身边人带来名利或财富，但他会拼尽全力让大家一世安好长命百岁。傅君攸仍有与天互搏的斗志，否则教他重活一世便没了意义，傅淮受伤或许是无法避免的天意，但是秋闱，只要他不去上京必定可以避过去。
　　于是傅君攸索性安下心来，与小祝结伴而行，两人一路往西与上京方向背道而驰，就这么又过了十来日。这些时日里小祝领着傅家主仆去看了渝郡乐县那尊凿刻在山壁上的大佛，又登临青洲的巡风山参拜了晋国极负盛名的道观，尝过辛辣汤锅还饮过商队特制的马奶酒，竟真的平静挨过了秋闱会试的日子。
　　直到这天，祝家的下人风尘仆仆寻来，带给小祝一个坏消息。
　　小祝的父亲身染重疾已卧床多日，下人特地来寻她回去，怕晚了便赶不及……小祝自是立马收拾行装准备回上京，傅君攸犹豫片刻也吩咐傅淮去收拾行李打算与小祝一起上路。虽然傅君攸打心底里抵触着那个地方，但好歹现在秋闱已过危机也算解除，祝贺既是父亲旧友也是他最为欣赏的文坛名士，再加上如今他与小祝相识结伴旅行，无论如何也该去探望一番。
　　于是几人打点好行装重新骑马上路直奔上京而去，近乎星夜兼程却也用了足足十日才赶回上京，下马时小祝脸色煞白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傅君攸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小祝稳了稳神方摆手道无碍，却不知何故不愿再让傅君攸扶她，就这么脚步虚浮的跨进祝府，一路往祝贺所住的主院去。傅君攸担心她摔倒只好紧随其后，进府后却觉得祝府有些异样，傅君攸仔细观察后发现来往祝府的下人似是两拨不同的人，这些人颇有点“各自为政”的意味，还来不及细想其他，他和傅淮已紧跟小祝脚步跨进了主院。
　　祝府并不大，他们没走多会儿已到达目的地，傅君攸敏锐的察觉到小祝的脚步在前面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往前，顺利进到内室，一起绕过屏风后便看见一脸病容仰躺在床上的祝贺，床边则坐了个穿着霁色蟒袍的年轻男子正侧头与老爷子说话。
　　小祝颤声唤了句爹爹便一把扑到床边跪着，那年轻男子听见动静转头来瞧，傅君攸一惊顿时不敢再向前去。床边那个男人他认得，宪帝的第七个儿子，简王季瞻。上一世诸王夺嫡时季瞻已经病故，他母族势弱，连带他也一直在宪帝跟前得不到重视，倒听说简王妃是上京新贵的女儿，也姓傅，据说同傅君攸的本家有些渊源，但那个傅家的人在上一世里和荣王走得亲近，傅君攸属诚王一派故而与之也无深交。
　　病床上的祝老爷子已是强弩之末，全凭意念强撑着这口气只为能与唯一的女儿见上最后一面，老人满眼浊泪想安慰女儿却不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做着一件事，傅君攸见祝老爷子一手拉过小祝的手一手拉过简王的手，颤巍巍的将两只手交叠起来，喉咙里勉强呜咽出一声“好”随即便落了气，再看老爷子脸上却是带着心愿已了的欣慰之情走的。
　　小祝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傅君攸还没来得及上前搀扶便见一旁的简王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随即唤来随从去宫里请御医。傅君攸心道，莫非简王就是小祝的意中人？正想着，简王直接抱着人略过他朝偏院走去，傅君攸忙提步跟上。
　　傅君攸上一世的记忆里对这位简王也知之甚少，小祝同简王之间到底有何牵扯他也不得而知，但从方才贺老爷子的举动来看是想将小祝托付给简王。
　　傅君攸这会儿倒恍然想起之前在渝郡未记起的那件关于祝贺的大事是什么了，祝贺前世也是在这个时候过世，宪帝为表哀痛宣布举国素缟哀悼三日，帝王自己则闭关斋戒半月以悼晋国“大圣贤人”也因此，今年的秋闱殿试较往年推迟了半月。傅君攸不禁一身冷汗眼皮狂跳，秋闱并没有真的结束。
　　御医很快被请到祝府，期间简王一直眼神急切的盯着小祝完全将傅君攸视作透明，傅君攸从未受此冷遇，本想转身离开却又因担心小祝的状况故而一直站在一旁隐忍着，小傅淮跟着自家少爷进了偏院，他原本有一肚子疑问，可少爷不开口说话他也不敢开口，只在心里默默的猜啊猜，那个抱着祝小姐过来的男人和祝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直到御医替小祝诊完脉，一切疑问终于都明朗起来。只见那白胡子御医耗过脉后便朝简王跪下道喜，傅君攸听见他说的是“王爷大喜，侧妃已有近四月身孕，只是一路奔波过于劳累方才又因情绪起伏动了胎气，幸而侧妃身子一贯康健暂无小产之忧，不过为防不测今后还需安心静养。”
　　季瞻闻言面露几分喜色挥手让人带御医下去领赏开保胎药方，傅君攸却有些怔忪，原来小祝早已嫁给简王，可缘何她一个本该呆在王府的侧妃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渝郡？傅淮则差点惊掉了下巴，眼前的人竟然是个王爷，那祝小姐居然是王妃！
　　傅君攸恍然想起上辈子听人提起过的一件传闻，据说祝大学士有一独女名唤祝芝珊，此女元冬十二年嫁与简王，元冬二十五年简王病故，临终遗言是让府上所有妻妾殉葬，唯侧妃祝氏得以保全，只是后来这位祝侧妃却失踪了。这对上辈子的傅君攸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听完便将其抛在脑后，今日一一对应上了身份才隐约记起来。
　　打发御医后简王替小祝拉好被子才转身走向站在不远处的傅君攸主仆，傅君攸眸光从小祝身上收回转向简王，情绪也由热切变为冷淡。着实想不起上辈子这是位什么脾气的主儿，当下也只能见招拆招。
　　季瞻无意为难眼前二人，毕竟三个月前是自己嘱咐门房放小祝离开，夫妻之间总有些不堪启齿更不能为外人道的事。
　　“公子是侧妃的朋友？”
　　傅君攸见季瞻在离自己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发问，便领着傅淮先朝对方行过叩跪礼，而后才起身淡然回应：“草民与祝侧妃不过萍水相逢顺路照应，只因家父同祝大学士多年好友故而今次特地前来探病。”
　　季瞻点点头，唤来跟随他到祝府当差的王府亲卫要替傅君攸安排住处，傅君攸思量再三委实不愿再与皇室有瓜葛，便态度生硬的婉拒了简王。主仆二人随即告辞，简王便吩咐亲卫送人离开，再未多说一句话。
　　待走出祝府大门，再回首祝府下人和简王带来的王府亲卫正一起开始挂素立幡。傅君攸猜测大概明日早朝皇帝便要提出为晋国“大圣贤人”闭关斋戒的说辞，上辈子他满怀抱负来到上京，顺利通过会试拿下头名却因为祝贺的葬礼被推迟期待已久的殿试，私底下他在心里暗骂过这位“大圣贤人”和宪帝，同时也觉得稀奇，当时并不明白宪帝怎会如此看重一个早已辞官养老的学士，这一世机缘巧合认识了小祝倒无意间猜出了其中关键。
　　其一，小祝是祝贺唯一的女儿，此刻身怀有孕，怀的还极有可能是个世子，据说宪帝一直很期盼长孙出生，因而他有意抬举小祝的面子，哪怕小祝只是简王侧妃。
　　其二，秋闱正在当下，大批读书人汇聚上京城，祝贺确在当世文坛地位超然，遑论应试者中还有几位是祝贺门生，皇帝自然要做得情真意切悲痛万分的哀悼“大圣贤人”陨落，他既能借机逃掉朝会给自己放个假，又能借此给自己立下惜才爱才的贤名，如此百利无一害的举动何乐不为？
　　思及此傅君攸唇角微扬不禁带上几分讥笑，向傅淮招招手示意小少年跟紧自己脚步，主仆二人便往热闹街市上去寻个落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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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