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曾呈

6、（六）

　　（六）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对西方人来说，就等于中国人的团年饭，是一家人聚首的日子。宿舍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回家去，连菲比也回美国去了，整间房子就只剩下夏雨及于子礼。

　　早上时，于子礼问夏雨：「今天晚上你会干什么？」

　　夏雨一怔，支支吾吾的，「我．．．也不知．．．你呢？」

　　于子礼笑道：「没有去处，不如今天我们去买些吃的回来，当是庆祝好吗？」

　　「就我们两个？」

　　于子礼站了起来，夏雨不禁退后一步，对她来说，对于子礼仍有一份怯懦，或许他是太过高大，又或许室友实在是一个种很奇怪的关系，像家人般的陌生人，夏雨始终不懂得如何与于子礼相处。

　　「你可以邀请其它的朋友。」

　　夏雨顿时气馁，在这儿她的朋友就只有杨晴，但杨晴也算是半个西方人，把圣诞节看得很重，又如何好意思去打扰她呢。

　　见夏雨不语，于子礼轻轻推她一下，「快去穿大衣吧，今天商店都打烊得早。」

　　夏雨一贯听话地跟着于子礼出门，今年的冬天异常的冷，于子礼见到夏雨的双腿冷得直在震，问：「真的很冷？」他把夏雨戴着的毛手套脱下，握在手中，「这不就暖了起来吗？」

　　夏雨想挣脱，却被他用力握着，于子礼不在意地道：「到超级市场了，我想吃火鸡，你弄给我吃好吗？」

　　夏雨既挣不开他，又听到他这番话，顿时乱了，「我不懂作饭呀，怎办？」

　　「那我弄给你吃。」他低着头望着夏雨，他那高大的身躯四周都挡住了，夏雨只能看到他的肩膀他的眼睛。

　　夏雨茫然，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那肩膀是如此的宽阔，像把她整个人都覆盖着，被他紧紧地拥抱着，会是如何的感觉？

　　「我作饭水平一流的，我保证。」

　　夏雨「呿」声，正想说话，手提电话却响起来，是杨晴。她口气兴奋的道：「夏雨夏雨，今晚你到我家吃饭吧！」

　　「不了，你们家庭聚会，我是外人．．．」

　　「不要客气，」杨晴一口气的道：「把于哥哥也请来，记着，今夜七点，要红酒也要白酒，马莎那儿的便可以了，快点过来。」

　　夏雨被她抢白得来不及发言，她便挂断了线。

　　「干什么？」

　　「杨晴问于哥哥你要不要到她家里去吃饭。」

　　「何时？」

　　夏雨一笑：「就是今夜，来，去买多点酒，今夜不醉无归。」

　　到达杨晴家门，只见门前都是精致的灯饰布置，有一个发光的小天使挂在门前，非常温馨。想到在这普世欢腾的日子里，自己却身在异乡，夏雨不禁感伤起来。

　　「喂喂，干么又红了眼，佳节日子，快乐起来吧。」他用手袖抹她的眼泪，「来，进去吧。」

　　正想按门铃，门就打开了，看到门内人，夏雨不禁大叫起来：「杨光！」

　　杨光一笑，「不就是我吗？」他围着夏雨转了一圈，「瘦了，」然后看着她的脸，「又哭了？」

　　夏雨嫣然一笑，「不哭了。」

　　杨晴在后面笑道：「不来一个久别重逢的大拥抱？」

　　杨光大笑，「什么不？」他一把拥着夏雨，「这个够不够大？」

　　夏雨回拥着杨光，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夏雨第一次感到有一个令她安心又熟悉的人在身边，什么矜持也忘了，「不够大，这才是大。」轻吻一下杨光的脸。

　　杨晴见到于子礼在一旁沉默不语，「杨光，这是于哥哥。」

　　「你好，杨晴从不喊我哥哥，竟然如此喊你，究竟有什么法子令她这么乖巧？」

　　「他每星期都帮我们搬酒搬米搬薯仔回宿舍，当然作得起我哥哥。你呢？到飞到月球去了。」

　　夏雨笑道：「杨光他虽没有替我们搬东西，但他却替贫穷山区的儿童治病，更伟大啊！」

　　「你总是帮着杨光。」说着杨晴轻捏夏雨的脸，「手指拗出不拗入，枉我照顾了你数月。」

　　夏雨没回话，反而热切地追问杨光：「为什么你会回来，上次还说不知归期？」

　　杨光耸耸肩，「因同行的朋友说有事需到英国，我在想横竖妈妈说想我了很久，我也应该回家一趟才是。」他再看看夏雨，「还有看看你过得怎样。」

　　夏雨娇憨地抱怨：「又说你只待在中国一会儿便会回来，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你，又寂寞。」

　　其实杨光跟夏雨只相处过数次，但不知为何，他对夏雨有着一份怜惜之情，这女孩子既单纯又天真，真真彷如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你或许会看不起她的无知依赖，却又无法不喜欢她。

　　杨光敏感地觉得夏雨会到英国或多或少都跟他们那夜出游有一点关系，他对她亦不能避免地有份责任感。夏雨对他的抱怨本来是毫无理由的，但杨光却充满歉意的道：「本来是三个月的行程，可是后来因为人手短缺，没有办法，才会多留两个月。」

　　夏雨张着那双亮晶晶的眼晴，「你会留下来吗？」

　　「会留在牛津一星期，之后会到伦敦跟我朋友会合，再商讨到非洲的事。」

　　「到非洲？」杨晴叹口气，「你这只野马，真是停不下来。」

　　「只有一星期吗？」夏雨失望地垂下头。

　　「夏雨你二哥不是下星期会到这儿来探望你吗？不如一块儿到伦敦玩好吗？」杨晴问：「可以吗杨光？」

　　「当然可以，伦敦不是我的。」

　　夏雨一听到可以跟杨光到伦敦，又兴奋起来，想到上次跟他在香港时夜游闹市的快乐，说不定他会带她见识有趣新奇的事呢。

　　「来来来，快点到屋里去，个个活像傻子般呆站在门前，今天只有零度呀。」

　　杨家这一顿平安夜的团年饭，气氛温馨，饭后的节目是由杨晴弹着破碎的琴音，来伴奏杨光那破烂的歌声，之后则在杨光房间内观看他在山区所拍的照片及短片。杨家拍的全是山区的风景，只除了其中一幅人像照片，里面是一个短发女子，在一个课室前拍的。

　　杨伯母问：「这女孩是什么人？」

　　「是教学义工，到那儿教小朋友美术的。」

　　杨晴靠近电相屏幕前，仔细地看，「她长得真美丽，」她对杨光奸笑几声，「关系不浅吧。」

　　杨光竟然忸怩起来，道：「什么不浅，好朋友而已。她以前曾在山区服务，后来转派到非洲去，刚刚回来，又到山区探访。她说她以前离开山区时学校仍未建好，所以才替她在学校拍照留影。」

　　杨晴又笑，「她就是跟你一块儿回来，现在在伦敦的朋友吧？」

　　「够了阿晴，不要再闹你哥哥了。」杨伯母制止杨晴捣蛋。

　　「他是野马，才不是我哥。」她笑着拉起于子礼，「于哥哥才是我哥。」

　　于子礼一反平日的热情，今夜特别的安静沉默，杨晴见他心事重重般，便道：「于哥哥，我的计算机怪怪的，可以替我看看吗？」

　　不久杨伯父及杨伯母也回房休息，房间里只剩下夏雨跟杨光，夏雨这才问道：「你有没有回香港？」

　　「我们在香港留了两天才回英国的。」

　　「那你有跟我二哥见面吗？」

　　杨光转着他的旋转椅，「你那阿日二哥，见过我的朋友后，竟赖着不肯走，在山区去逗留了十数天，我回到香港才不会让他知道。」

　　「你的朋友？」

　　「不就是她嘛！」杨光一晃刚才那女子的照片。

　　夏雨「噗」的笑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她呢！」

　　对着夏雨，杨光竟像对着老友般，畅所欲言起来，他轻声道：「她那么漂亮，又那么矜贵，却又那么充满爱心。」

　　夏雨顿时对这名女子好奇起来，「那二哥也喜欢她吗？」

　　「吓？」杨光一呆，想起刚才的话，笑道：「不是，他其实是趁放长假时，来山区替我们补给。」

　　「那你喜欢她吗？」

　　杨光凝望着那女子的照片，轻轻一叹，「可惜她不喜欢我。」

　　「那会？」夏雨叫道：「你那么出色，是医生呢，长得高大英俊，而且又有爱心，那有女孩会不喜欢你？」

　　「她才不会觉得我出色英俊。你知道吗？她的皮包里有她那个像明星般叔叔的照片，我那能跟他比。而且因为我比她小三年，她总觉得我太过孩子气。」

　　「才不是？你又懂事又成熟，完全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不过女生比你年长，你不介意吗？」

　　「不会，不过三年不知为何却被她说成活像十年般。」

　　「三年也不算什么，我男朋友快大我八年，但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说到她的男朋友，杨光突然静住了，过了一阵才道：「我想本来不应由我告诉你，但．．．，你二哥告诉我，你男朋友好像回美国去了。」

　　「是的，每年他在圣诞假都要回美国，他在那儿土生土长，难免有点情意结。」

　　杨光听到这话，沉默了，也不再继续这话题。

　　「咦？」杨晴那娇俏的声音传来，「干么相对两无言？」

　　杨光笑着捏了捏杨晴的脸颊，「你猜每人都像你犹如开笼鸟般叫过不停？」

　　杨晴拍开了他的手，「还在看这个女孩？」她在屏幕前仔细地观看，「真漂亮，为什么可以什么装扮也没有，还可以这样漂亮。」

　　杨光像被杨晴说中了心事般，又叹了口气。

　　夏雨看着杨光说着那女子那无奈又温柔的样子，心像被针剌了一下。怎样的女子才能吸引住像小鸟般的杨光？难道真的靠漂亮吗？那自己是万不可能比得上。

　　但，他是那样的帅气，怎会有女人会不喜欢他。如果．．．，如果杨光愿意喜欢她，那．．．

　　「夏雨，在发什么呆？」

　　夏雨一怔，她刚才想什么？怎么每次只要一见到杨光，许明诺都会被她抛诸脑后？

　　「夏雨，晚了，我们回去吧！」于子礼在房门外轻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