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曾呈

5、（五）

　　（五）

　　到达希斯鲁机场，夏雨不用很久便见到了杨晴，她站在接机大堂里，却像是令整个大堂都发亮了，夏雨从未见过像夏晴般漂亮的女孩。

　　她没有一般在外国长大的女孩子的模样，身材高挑窈窕，头发长长飘飘的，却没有染发，皮肤十分白晰，穿着白恤衫及膝短裤，一见夏雨便笑了起来。

　　夏雨没想过杨晴竟比杨光更亮丽，热情地道：「非常谢谢你来接机。」她转身介绍道：「这是我哥哥夏日。」夏日只是冷淡地笑笑，并没说话。夏雨也不奇怪，因二哥从来对别的女生都是这种冷淡相，不过女性就是犯贱，男人愈冷淡，对她们来说却不知为何愈有吸引力。

　　杨晴点点头，转而跟夏雨道：「我先载你到你的宿舍，安置了行李才转带你去购物。」她又看了看夏日，「你会跟夏雨住还是怎样？」

　　夏日淡淡地道：「酒店。」

　　杨晴对夏日的惜言有点愕然，抿了抿嘴，「那先送你到酒店？」

　　「不，到阿雨的宿舍好了，要看看那儿环境如何，」他揉了揉夏雨的发，「只过不好便要立即找房子了。」夏雨立即露出一脸担心的样子。

　　杨晴暗里想，夏雨比自己还大，已是硕士班了，那有人二十多岁出国念书，还会带哥哥来照顾自己，想当初自己到别郡上寄宿中学，还不是自己办妥一切，难怪杨光定要自己多照顾这女孩。

　　宿舍的环境十分整洁，房间有独立浴室，亦有电话及上网服务，厨房及客厅亦只需跟另外两个房客共用，夏日满意地道：「还算不错，待会买些家具电器便成。」

　　杨晴帮忙清洁夏雨的房间，只见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消毒剂，杨晴忍不住大笑起来，夏雨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杨晴笑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听我室友说曾跟一个香港女孩子住，她说那女孩子每天都要用消毒剂洗厨房及厕房，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夏雨也笑了，「才没有那么夸张。」

　　夏日才从客厅进房，便见两个女孩笑成一堆，少女的笑容跟泪容都一样吸引，夏日看着杨晴那美丽的笑脸，不禁呆住了。

　　杨晴替夏雨整理好行李，只见夏雨带来的衣服都十分漂亮，倒不像一般留学生的打扮，打趣道：「夏雨你是来念书或是来认识男孩子？」

　　夏日这时突然的说：「那你这身打扮是来接机还是来认识男孩子？」

　　杨晴顿时涨红了脸，狠狠地盯着夏日，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夏雨诧异地看着夏日，如此没风度的话，从来不会出自夏日的嘴里，他虽然对女孩冷淡，但却是一个公认的君子。她轻轻咳嗽了声，「还不是杨光说的，他说尽管带些漂亮的衣服来，平常的衣服在这儿购买便成。」

　　杨晴本仍在生气，但夏雨就是有这本事，柔柔软软的，只要看了她的脸，气也消了一半，杨晴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理会夏日的嘲揶，跟夏雨道：「都想是我哥的鬼主意，但也有道理，这儿稍为看得上眼的衣服都贵得吓人。迟些我带你到伦敦的免税衣服店买些便服，你那么娇小，一定有你的呎码。」

　　收拾好后，杨晴驾车带他们到市中心去买些日用品，夏日知夏雨怕冷，替她买了电暖毡及棉被，杨晴实在没好气，宿舍都有电暖炉了，还买什么电暖毡？

　　杨晴问夏雨：「我妈妈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我家吃饭？」

　　「不好意思打扰的。」

　　杨晴热情的道：「才不会，我哥哥在香港得你们的照顾，我妈妈实在很想请你们吃一顿饭，当作谢礼。」

　　夏雨望了望夏日，用广东话问：「怎办？」夏日耸耸肩，「去吧，但要买些礼去，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买支酒作谢礼。」说罢便走开了。

　　「什么？他去那儿了？」杨晴茫然地看着夏雨，夏雨想不到杨光的广东话那么好，杨晴竟听不懂广东话。

　　「他去买酒了。」

　　夏雨问杨晴：「你住在那儿？」

　　「我也住宿舍，不过因为我还在念大学，不能住到你那种硕士班的宿舍。」

　　「是吗？多可惜，真想跟你住在一起，算大家有照应啊。」

　　才不可惜呢？杨晴伸了伸舌，跟夏雨住在一块儿，不就代表要做她的保母吗？

　　「那你几年级了，在念那一科？」

　　「我念的是地球科学，三年级了。」

　　夏雨叫道：「你也是这科？跟我二哥一样呀？」

　　「是吗？」杨晴冷淡地道。

　　「他在哈佛念的。」夏雨有些得意地道。

　　「是吗？」她见到夏日回来，便道：「快走吧，我妈妈很心急看到你呢。」

　　见到杨晴的父母，夏雨始终想不通为何他们可以生出杨光及杨晴外表那样出色的儿女，不过其热情的性格倒跟他们的孩子们一样热情。

　　「多吃一点。」他们一直给夏日的碗里添菜，杨晴道：「妈妈，你不会一直给人家添东西啦，他都吃不了饭啦。」

　　夏日一改其冷淡的脸，笑道：「没关系，伯母弄的菜很好吃，谢谢。」

　　杨晴翻翻白眼，像是一脸不屑，夏雨不禁笑了起来。

　　一星期飞快地过去，随着夏日的离去，夏雨终于要开始尝试独自一个人的生活了。

　　夏雨仍是不停地每晚都致电给许明诺，可是却没有成功过，夏雨只好转为给他发电邮，每天一封，风雨不改。

　　然后夏天结束了，英国漫长的秋冬到来，白天突然间变得很短，每天早上九时才天亮，下午三时太阳便开始下山了。每天都天阴下雨，弄得夏雨心情十分低落。

　　每天放学回家，夏雨便躲在她的房间里，无所事事，茶饭不思，看着与许明诺的合照，忍不住哭了又哭，短短三个月，她便瘦了一个码。

　　「唉，你又哭什么呢？」杨晴边叹气边给夏雨递过纸巾。

　　夏雨抬起头来，「你为何在这儿？」她的鼻子哭得变红了，活像只小白兔般，杨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菲比给我打电话，担心你又困自己在房里胡思乱想，要我过来看看你。」

　　「菲比？」夏雨跟她那个美国室友菲比一直合不来，除了不习惯菲比的卫生习惯外，还有她常带不同的人回来过夜，夏雨受不了她的放纵，故两人虽同住同一宿舍，却如陌生人般，连招呼都没有。

　　「你看看你自己，天天的哭，哭得人瘦脸肿。来呀，我煮饭给你吃。」

　　「不了，我吃不下。」夏雨一时感触，想到在家千日好，又哭了起来。

　　「吃不了也要吃，否则圣诞你的二哥来时见到你瘦了那么多，不找我开刀才怪。」

　　夏雨还是不肯，「我不想到客厅。」

　　杨晴何其机灵，「是因为菲比？」

　　夏雨轻声说：「她滥交。」

　　杨晴不可置信地说：「那关你什么事？」

　　「她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过夜。」

　　「他们搔扰你？」

　　「不是，但我不喜欢看见他们。」

　　「那你有没有跟菲比说？」

　　夏雨连忙摇头，「这很没礼貎的，她有交友自由，我没理由干涉。」

　　杨晴微微一笑，拉起夏雨，道：「跟我来。」一进客厅，便见菲比跟她的男友坐在沙发里，杨晴跟菲比说：「可不可以借一下说话？」

　　杨晴拉着菲比进厨房，道：「谢谢你对夏雨的担心，其实她觉得你的男朋友们常常在这儿，让她很尴尬，请问你可不可以尽量带他们到你的房间？」

　　夏雨想不到杨晴如此直接，连忙摇着手道：「不是不是，我没有．．．」

　　菲比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没问题，以后我会改到我男朋友家里。」她认真地看了看夏雨，「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大家协商，总比你锁自己到房间好。我们还要同住大半年，你没可能锁自己进房大半年吧。」

　　夏雨有些气自己，为何不能如杨晴般大方将事情摊出来说，为何要忸忸怩怩呢？明明自己比杨晴还大两年，为什么竟要让她返照顾自己。

　　这样跟与在香港有什么分别？还不是要让别人照顾？

　　杨晴见夏雨没精打采的样子，关心地问：「干什么啦？」

　　夏雨忧郁地答：「我想念我的男朋友。」不知他在干什么，不知他的气消了没有，不知他会不会真的要跟自己分手。

　　「像你这样想念男朋友的女孩子我看得多，不用担心，你只来英国一年半而已，很快便过。而且快到圣诞了，你可趁长假回去。」

　　夏雨叹了口气，当初夏日会答应帮忙自己来英国，是希望她能学习成长，故夏雨答应了夏日，直到暑假前都不会回香港。

　　杨晴真的不明白，夏雨这样年轻，长得又可爱，为何整天的唉声叹气，实令人费解。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夏雨去开门，见到宿舍的管理员及一名年轻的男子，夏雨问：「有何贵干？」

　　管理员跟夏雨介绍那男子，「这是夏小姐，这是于先生，是你们房子的最后一个房客。」

　　那男子跟夏雨递出手，「我是于子礼，从新加坡来的，你好。」

　　夏雨清清喉咙，对他那奇怪的英文腔调有点不能适应，「你好，我是夏雨。」

　　「咦，一直失踪的室友终于出现了吗？」菲比迎出玄关道。

　　于子礼微微一笑，「因为需要入伍当兵，要延后两个月才抵步。」

　　管理员带于子礼进他的房间后，杨晴突然跳出来道：「长得不赖嘛。」

　　菲比一阵娇笑：「很少亚洲男子长得那么高及结实，当过兵的果然不错。」

　　夏雨嗤之以鼻，他的英语口音那么怪，差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第一印像都破坏了。

　　回到房间后，杨晴还一面奸相的在讨论于子礼，「不错不错，有个男人同住，也安心不少，何妨他还当过兵，长得还可以，拿他来当男朋友也算不错。」

　　「他那里算是长得好，你哥哥才算是。」

　　「杨光？」杨晴张着口，一脸怀疑，「他是长得不错，但无奈像脱缰的野马般，就算长得再好，可惜我都快记不住了。」

　　夏雨推了推杨晴，「那有那么夸张。」

　　杨晴好奇地问：「那比起你在香港的男朋友呢？」

　　「他？他都不算是英俊，也没有你哥哥跟那新加坡来的那么高，但他成熟体贴，本来我们快要结婚了．．．」

　　「那你回香港便跟他结婚？」

　　夏雨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在生我的气，气我要来英国。」

　　「不要哭丧着脸啦，提起精神来。」

　　夏雨苦笑不语，待杨晴离去后，她急不住又写了封电邮给许明诺，但都是石沉大海，他一直没有回信给夏雨。

　　没多久，十二月到来，牛津甚至已下了第一场雪，杨晴说很少十二月会下大雪，故兴奋得很。菲比是来自美国的迈阿密，从来没看过雪，开心得大叫大嚷，带着她的男朋友跟杨晴冲到街上掷雪球。

　　夏雨在阳台看着他们玩得疯，笑得差点流泪，「为什么不下去一块儿玩？」

　　「什么？」夏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于子礼在说什么。

　　于子礼转用普通话道：「你们香港人对我们新加坡人的英语好像很不喜欢。」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自觉刚才态度不好，夏雨连忙道歉，「只得真的听不惯，千万不要介意。」其实她想说不只是香港人听不惯，应该是全世界人都听不惯。

　　于子礼微微笑，「不要紧，我跟你说普通话好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块儿玩？」

　　夏雨连忙摇着手，「不了，以前我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头破血流，还打了两个星期石膏，自此之后都怕了。」

　　「你以前住在会下雪的地方？」

　　「不，是跟我男．．．」想到跟许明诺现在的关系，夏雨轻叹一声，「我朋友去滑雪时摔的。」

　　「但雪正在下，摔倒也不会有大碍。」

　　「还是不了。」夏雨笑着摇手，于子礼还想说什么，这时菲比回到屋里来，叫道：「我的手套呢？冷死了。」她看见夏雨跟于子礼站在阳台上，便叫道：「你俩还在这儿干什么？杨晴那家伙人多欺负我们人少，比他们的雪球掷得一败涂地，你们要帮我对付她这条地头虫才对。」

　　夏雨正想拒绝，于子礼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菲比高呼一声，「把夏雨掷到雪里去。」

　　于子礼哈哈大笑，抱着夏雨下楼去。夏雨怕给摔着，不敢挣扎，但却气得要死，叫道：「于子礼，你快快放我下来。」

　　于子礼大笑，「你乖乖不说话我就把你放到软软的雪地里，否则，就把你摔在硬地上。」夏雨别外了面，鼓着腮，说不出话来，那因笑而震动的胸膛，确实把她吓着了。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也不是不知道被拥着的感觉。但这样强壮的臂膀，是她第一次触碰到，不禁脸红起来。

　　杨晴见夏雨被于子礼抱着下楼，欢呼道：「这边这边，把她狠狠地摔到这儿。」

　　「杨晴你这还算朋友吗？」夏雨叫道，她看了于子礼一眼，于子礼立即把她放下，二人甚有默契地捏起雪球来，夏雨数道：「一、二、三。」夏雨、于子礼跟菲比及她的男朋友的球雪立刻往杨晴那儿掷。

　　就算杨晴身手怎样的好，也一不敌四，惨遭雪球蹂躏，一嘴一脸都是，那狼狈相让夏雨笑得跌坐在地，于子礼更顺势躺在雪地上，大呼：「好冷。」

　　「这是冷？」菲比男朋友把毛衣脱掉，只剩一件内衣，「这才是冷。」他大字型的躺到地上去，菲比笑道：「你这个精经病。」但却飞奔至他身上，跟他躺在马路上热吻起来。

　　雪愈下愈大，像是花一般地从天而降，夏雨张开双手，在雪地中胡乱地转着圈，嘴里唱着：「雪一片一片一片，轻诉你我的缘份．．．」于子礼接着唱：「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抚出我的心痛．．．」

　　另外三人不懂中文，故同仇敌忾地唱：「And, my dear, we're still goodbye-ing. But as long as you love me so. Let it snow, let it snow, let it snow.」中文帮跟英文帮比试起来，最后的终结于邻居的叫骂要他们收声，外加粗言一堆。

　　那一年的圣诞，夏雨不约而同地收到当天另外四人的礼物，都是一个少女在漫天风雪中跳舞的音乐盒，音乐正是 Let It Snow Let It Snow Let It S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