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曾呈

3、（三）

　　(三)

　　夏雨不能相信这么臭的东西，竟能有这么好的味道，她跟杨光一吃便欲罢不能，竟一口气每人连吃了三大串。不过这弄儿的气味真是臭得不得了，两人吃罢立即不停地喝水及咀嚼口香糖。

　　「接着去那儿好呢？」

　　夏雨一手推开杨光靠近的脸，「拜托你不要把脸靠得太近，很臭。」

　　杨光恶作剧地不停向夏雨的脸呵气，夏雨受不了那臭味，又制止不了杨光，终于把手帕围着脸孔。

　　「看你像什么样子，十足阿拉伯女郎般。」杨光把她的手帕扯下来。

　　夏雨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沿途忍受他的臭气攻击。

　　「不如去看电影好吗？」杨光提议道。

　　「好。」夏雨有些庆幸杨光提出意见，否则若是靠夏雨，余下的节目都是离不开回家看电视。

　　「那看什么电影？」夏雨想起那些在外国出生的中国人，俗语称作黄皮白心的香蕉，通常都跟外国人一样，十分爱好国产的功夫片，便提议道：「去看功夫片可好？」

　　「妈妈咪呀，千万不要，只有那些臭洋鬼子才好此道，谁还会喜欢那些活像杂耍般的电影。」说着还打个颤抖，逗得夏雨不禁大笑起来。

　　「那你要看那类电影呀？」夏雨一提出意见便被惨遭拒绝，一时间也不知有什么电影好看。

　　「看笑片，」杨光十分雀跃，「以前我有一个意大利的室友，你真是想不到，他看遍了港产笑片，常常跟我讨论，我们还一起到中国城去租影碟呢。」

　　「你的喜好真不同与别的在英国出生的中国人不一样。」

　　杨光摸了摸鼻子，「你们都流行这样称呼我们，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算不算是中国人，要计算的话，我父母都是在英国出生，他们跟我们沟通都是用英文的。说起来我的中文说来比他们还溜呢。」

　　「你是怎样学得这么灵光的中文来的？」跟许明诺不同，许明诺也是一个回流份子，他在美国出生长大，夏天是在美国念大学时认识他的。许明诺在初遇夏雨时甚至连中文也说不好，到现在他还是看不懂中文。

　　「还不是我念寄宿学校时有个香港来的同学，他不知在那儿弄来一大堆电视剧的影带来，甚至有中文字幕，我跟他及数个南洋来的华侨同学常围在一块儿看的。后来看着看着，听讲对我来说都不是大问题。」

　　「那看得懂吗？」

　　杨光抓抓他那短得贴头的头发，「还可以吧，如果是容易的话。」

　　「已经很了不起了。」夏雨称赞道。

　　杨光装作腼腆地道谢，弄得夏雨笑过不停。感觉上，夏雨觉得自己从来没像今夜一样地快乐过，夏雨希望时光如果能永远停在这刻就好了。

　　「你会留在这儿吗？」

　　「这儿？」杨光摇头，「这并不是我的地方，我不懂得这儿的人与事，但我喜欢这儿。」

　　「那你会回英国行医？」

　　杨光摆摆双手，「谁晓得？可能回英国，也可能到澳洲、美国，或是任何一个地方，只要那是个有趣的地方。」

　　「问你一个问题，你却给我兜了十多重圈子，说到最后，我还是不懂你的答案是什么。」

　　杨光看着夏雨纯真的脸，「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四处游荡，我妈妈常说我是脱缰的野马。」

　　「你的家人都不管束你吗？」

　　「管束？」杨光讶异，「我家从不管束我，他们只会关怀我、提点我，但最后的决定权是在我手上。」

　　夏雨羡慕地说：「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却地做每件事。」

　　「你也可以的。」

　　「我？」夏雨立即耍着手，「我不行的，我从小依懒惯了，那像你有本事。」

　　杨光笑了起来，「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夏雨顿时呆住。

　　杨光叫道：「电场快开场了，还发呆？」

　　看过电影后，他俩在旺角四处乱逛，杨光真的跟别的外国游客不同，他完全对那些骗游客的字画、印字恤衫毫无兴趣。反而到唱片店及影碟店时便买过不停，口中直说「很便宜」、「很超值」等。

　　夏雨忍不住问：「英国的东西真有那么贵吗？」

　　杨光耸耸肩，「我以前听健生日念夜念，说英国的物价高得要命，那时我也不觉得，他就说：『如有机会你到香港去，定要去逛一下唱片店及影碟店，那儿卖的价钱比英国便宜一半有余。』，原来是真的。」

　　夏雨哗然，「那一张唱片岂不是百多块钱？」

　　「是的，影碟更过份，随时十多二十镑，嗯，即是二百多块钱一张。」

　　「难怪健生妈常说是送了儿子去英国作苦工，我就奇怪，健生家境还算不错，健生在英国竟要做兼职，定是那儿的生活费太高了。」

　　杨光只是但笑而不语，天知道如果乖乖地留在宿舍里，那花得了几个钱。偏偏夏健生离开了老家就像出笼鸟一样，整天玩玩玩过不停，做兼职都只是补贴娱乐费。

　　「那你呢？」夏雨转头问他：「你有没有做兼职？」

　　杨光咧嘴一笑，「当然不做，我们念书都是政府给钱的，我爸妈给我的零用钱已足够让我吃香玩乐，那里还会犯贱去做个劳碌鬼。我的生活就是上学，往餐馆，然后去酒吧。」不过他略过了追洋妞那一项。

　　夏雨家人对家里唯一的女儿一向管教甚严，除了跟许明诺外，夏雨从未试过与别人在夜间约会，对杨光所说的生活实在向往，「我多希望能出国留学，像你们般无拘无束地生活。」

　　「你这么年轻，当然有的是机会。」

　　就算家人容许，还得过许明诺一关呢。不过夏雨并没说出来。

　　夏雨笑问：「如果有天我到英国去游玩，你会招待我吗？」

　　杨光十分有义气地拍拍心口，「说什么话，全包在我身上。」夏雨被他的举动逗得大笑起来。

　　已是晚上十一时许了，即使是再多的不舍，夏雨也知道是时候要回家了。想到家里定是有一场风暴正在等着她，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看你不过二十出头，却整天苦着脸的，有什么烦恼的事？」

　　夏雨不由得跟杨光道出来：「你都知道我男朋友不喜欢我跟别的男孩子走得太近，我想我回家定给他骂个狗血淋头，我真的不想回家。」

　　杨光笑道：「你又不是跟我干什么，况且这次你陪我是得到你父亲准许的，你还有什么要担心？」

　　夏雨并没回答，反正杨光这只惯性自由的小鸟是不会明白她的，她的负担，她的忧虑。

　　杨光拨动夏雨的短发，「不要不高兴啦，你看，今天是个大月圆夜呢。」随即指向天上。

　　应该是农历十五吧，否则何来那么漂亮的月亮，圆而且大，皎洁地挂在天上。

　　「英国的月亮也是那么圆又大吗？」

　　「如理性地说，我的答案应该要看地平线、经纬度等因素才能决定。」

　　夏雨望向杨光，「那感性呢？」

　　杨光「哈」地笑出来，「虽然我全身上下并没有一丝一毫感性的份子，但真心地说，我从没见过别的月亮漂亮如今夜。」

　　夏雨微微笑，「那可真是 once in a blue moon啊。」

　　「是的，今夜是特别。」说时微风吹过，带来一阵阵桂花的香气，「今夜是令人沉醉的一夜。」杨光再补充道。

　　两人沿着入村的小径边走边说，很快地便到达夏雨的家。

　　杨光握着夏雨的手，「谢谢你今夜的陪伴。」

　　「其实．．．，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多谢杨光带给她那么平淡却又奇妙的一夜。

　　说罢夏雨放开了杨光的手走进屋内。

　　夏雨到家后连忙张声问：「可有我的电话？」

　　夏太太摇头，「没有。」

　　夏雨点点头便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许明诺的电话到了。

　　「你终于愿意接电话了吗？」

　　夏雨已能预知许明诺定会大发雷霆，故早有心理准备被他大骂一顿。只是夏雨却认为无论如何，今晚是她人生中最奇妙的一夜，随心所欲，是她人生中从没试过的轻松。就算因此换来许明诺如何责骂，也是值得。

　　许明诺听夏雨没回话，心也软了些，便柔声道：「为何不接我电话呢？」

　　「接了还不是要听你的骂。」

　　「只要你听话我又怎会骂你，．．．」

　　「够了，」夏雨立即制止他，「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听不听话了，我并不是小学生，我不需要每件事都对你报告，得到你的准许。」察觉到自己的激动，夏雨放轻了声线，「对不起，可能我太累了，我明天再给你电话吧。」说罢便立即挂断了电话，并且将电话的插座也拔掉。

　　夏雨躺在床上，慢慢回想刚才的话，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许明诺的那些「乖」及「听话」的语句感到反感的呢？

　　是那时吧，在数个月前，夏雨的旧同学生小孩，许明诺伴着夏雨到朋友家探望。朋友的家坐落的地段并不太好，屋子的面积非常小，而且有些乱，但夏雨却觉得胜在温馨。

　　探访过后，许明诺说：「看你的朋友，住的是什么地方，又小又脏。阿雨，听话，不要再跟那朋友见面。」

　　夏雨不解，「为何？」

　　「为何？你看她，年纪轻轻的，又没钱，竟然还生什么孩子，做事全没计划，你跟她多待在一起只有坏没有好。」

　　「你的表妹跟我同年，她两年前便结婚生子了，算起来比我朋友现在还年轻，但你那时却说她伟大。」

　　「怎么相同，表妹她家里有的是钱，可以提供小孩子的生活费用。」

　　「难道没钱便不可以生孩子吗？难道有爱还不够吗？」

　　许明诺皱起眉头，「你懂什么？总之你听话，不要再跟她来往，知道吗？」

　　当时夏雨见许明诺态度强硬，况且自己跟那朋友并不算熟络，只得顺着许明诺的意，但不高兴自是少不免。

　　谁知许明诺第二天随即送上一大束花，让夏雨气也无从气，事情就这样淡化下来。但随后夏雨开始讨厌许明诺那种强制的相处方式，难道她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吗？难道她不可以有自己的要求吗？

　　就在这个时候，杨光出现了。他让夏雨知道其实世界还是很大，并不是绕着许明诺转的。

　　想到这儿，夏雨讶异地掩着嘴。她的世界不是一向围着许明诺转动的吗？

　　到了这刻，夏雨明白为何父亲会反对她跟许明诺结婚，会提议杨光找她去游玩。

　　也到了这刻，夏雨知道自己的世界再与昨天所想的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