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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〇六 诱供 ...

  •   直挺挺跪着,白福暗暗叹晦气,嘴里还是一本正经告饶:“老王妃息怒……悔不该一时好奇乱走,惹怒王爷。”
      依旧神情祥和,燕懿王妃端起汝窑杯,若细审茶色。
      待袅袅茶烟略消散,才道:“快请起来,贵管家不必客气,这番误会,幸老身碰巧遇见……皆吾儿之过。”
      不等白福叩谢,便命左右扶起来看座,立时有人送了小脚櫈过来。
      实推辞不过,白福只能斜着身子坐下。
      ——这几日,白玉堂再三叮嘱务必要提防,尤其是这深沉不见底的老燕懿王妃,比成日歌姬美僮快活的襄阳王难对付得多。白福也知,自家爷重伤初愈不能动气力,人人只道白玉堂以身殉忠义,主仆二人深陷敌手,孤掌难鸣且外援断绝,这时刻凶险之境,不下于五爷闯冲霄。
      不敢乱说话闯祸,白福头皮一阵阵发紧,只垂头等着。

      过了盏茶时分,听得燕懿王妃终于开口问道:“当年你家主子闯宫题诗杀命,钦令开封府捉凶。老身躬逢其盛,闻展昭日日带着人四城巡游了半年,却没摸到白玉堂藏身形迹——猫鼠之争这般也算分出高下,白玉堂可有快心?”
      ……究竟是这位老贵夫人打听趣事解闷,还是委婉试探自家爷的为人胸襟气量?
      白福揣度着,也不敢撒谎,只小心回答:“夜战开封府之后,五爷回下处便自语道,‘我看姓展的本领果然不错。当初我在苗家集遇见的就是他么?……若真是,倒是俺意中的朋友’——按这意思,五爷的怒气当时已熄了大半。”
      燕懿王妃仰头悬想片刻,淡淡道:“当时你正伺候在侧?”
      白福垂首应:“是。五爷去汴京动身得急,竟忘记盘缠,飞鸽传书回来,命小仆随后追着送去,也就便留在京里伺候爷了。”
      王妃若不经意又问:“你主仆在汴京住何处?”
      左右是陈年旧事,连皇上早已下旨恕了的,白福倒也不担忧,据实答:“初时落脚客栈,后五爷说,须得找个隐秘处,只身去庞太师府后院僻静的楼里住了许久。”
      一抹笑意慢慢爬上嘴角,王妃道:“看来庞吉那次状告开封府下毒,害太师府寿筵人人喝粪汤;又装演奸情,令庞吉醉后糊涂,竟一怒误杀二美妾……这些都不是开封府陷害,却是白玉堂给太师送的‘寿礼’?”
      白福陪笑:“小仆夜宿客栈,这些事并不知晓。”
      点点头,王妃又问:“展昭是何时查探到庞府文光楼,与白玉堂相见的?”
      愣了片刻,白福笑答:“还当这事决没人知道,没料想,竟瞒不过王妃……展大人奉钦命要捉拿我家爷,早已寻到却不擒拿、不复命,小仆哪敢乱说,给展大人惹祸?”
      这话,是委婉认承了。
      见他老实,燕懿王妃也就笑道:“当时盛传,庞某奏折里竟夹杂了小纸条,指斥庞吉误杀美妾可笑、诬告包拯胡闹……这般胆大包天仗义执言之事,除了你家那位无法无天的爷,谁还有这等能耐、这般胆量?老身能猜出来,展昭怎会猜不到?”

      反正不是说自己家的事,乐得轻松。
      白福也跟着轻松了些,又叉手道:“后来我家五爷也封四品护卫、入了开封府,小的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众人,哪一个不钦佩展大人的胸襟为人?再说南侠的手段……若信口开河会连累他,小仆死也不敢胡说的。”
      审视白福片刻,燕懿王妃款款道:“想必你爷吩咐过,襄阳王府有叛逆嫌疑,断不可过于亲近,凡事万万要当心……若老身指证展昭如何,非但不会惹祸,皇侄儿更该喜上眉梢、额外大大褒奖他才对。”
      白福松了一口气——这话大大有理。
      既然心下松动,言语也就利落了:“蒋四爷找到庞府之前许久,展大人确实已经见过我家爷了。但那二位都天神般本领、高来高去,小的又住在客栈,只白日过去服侍,实实闹不清展大人如何寻过去、又怎地化解了名号争斗,竟结识为友。”
      王妃点头:“你能每日避过耳目进太师府,身手也算得不错,何必太谦?”
      “哪是我本领……”白福耳朵红了个透,“爷避官差不回客栈,离不了伺候的人送酒菜、换洗衣裳,特寻僻静处挠开了个小洞让我钻。”
      听到此处,两边执拂端茶的丫头们都掌不住,竟有“扑哧”偷笑声。
      燕懿王妃肃容一看左右,皱纹密布的面孔自有尊贵威仪,花厅内顿时悄静。
      掉头再看白福,也难免沾染些笑意:“既然你瞧不见展白二人晚间高来高去,又怎知展昭已经见过你家爷了?”
      白福很老实地回答:“那年正月里,爷命小的去惹梦楼,找流苏姑娘递帖子,必得取回覆。原来是爷跟姑娘相约,东京的中元节最是热闹不堪,若在绣楼远远凭高看灯取乐,想必有趣。”
      口中絮絮说着,偷眼看王妃的表情,显然是“你不自己往下说,难道还要我问不成”。
      本来白福是稳重人,怕言多必失。
      可话赶话被问到这里,心下也想起,当年在金华府白家宅子里,听老成人说起过,深院重门一辈子的矜贵妇人,对欢场虽鄙夷唯恐不及,那份好奇念头,也强烈之至,远胜常人。
      念及此,抬头观颜察色,果然——方听见“惹梦楼”,燕懿王妃眼神瞬间变得格外专注,眨也不眨盯着自己。至于左右伺候的丫环,那“想听听稀罕事”的热切,更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这脑袋还悬在脖子上不算太安稳,何不索性投其所好多讲些闲话?稍晚些求情,或能多些方便,也未可知。

      拿定了主意,白福格外显出忠厚,细细道:“那流苏姑娘昔年曾在苏州选花魁,被人闹场,正巧我家五爷路过……爷生性最见不得人无礼嚣张,随手救了她,便常有往来。数年辗转,流苏姑娘已是京城头一等清倌人,等闲唱支曲子,缠头费就够人交一年赋税的。小的也不知也为什么缘故,爷竟起了兴头,找她过中元节……
      “更奇的是,元宵那日,爷竟不是一人,还有位蓝衫的朋友。
      “爷平日性傲,最恨应酬,常道‘俗人苦慕名利,不堪喧扰’,待喜欢的朋友,如当初假扮落拓时对颜状元爷,却最亲热厚密不过。可这次颇古怪,爷对这位朋友笑嘻嘻呼‘猫儿’,两个人动不动就瞪眼吵几句,可举止言谈又说不出的合拍,竟像小孩儿争闹取乐——”
      突然王妃身后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白福的话:“更像小两口子,又亲热又拌嘴,才真真是蜜里调油呢!”
      听这贴身大丫头信口乱比方,旁边伺候的一个个都掌不住了,却都怕王妃怪罪,直笑得浑身发抖,没人胆敢冒出声。

      小心翼翼看看燕懿王妃,正皱着眉,显然不愿话题被打断,又不好开口催促。
      白福假作充耳不闻丫头们的嬉笑,赶紧接着道:“当时,小的心下暗暗纳罕——爷再喜欢交朋友,毕竟开封府正奉旨四城捉拿爷归案,怎能随意又结交朋友,还大节日下一起乱逛?……后来回想当日,这位就是御猫展大人,还真吓得不轻。
      “元宵节灯会只街上吵嚷拥挤,绣楼里却清静,四品酥酪咸酸小点、八色干湿果子排得好齐整。隔了树丛看满城花灯,都成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见五爷如约,特地衣履鲜明来过佳节,流苏姑娘开心得泪花儿都差点没禁住,招呼五爷那份殷勤,啧啧……一时也说不尽。连我这下人也跟着沾光,弄了张矮桌子,还能在旁边相陪喝上几杯。
      “我家这位爷,自幼锦绣丛中娇惯大,偏还一身好本事、文武双全,加上那张招惹相思的脸……可怜流苏姑娘,那份多情竟快要从眼睛里淌出来,我都看在眼里,爷却浑不在意,只顾一口一个‘猫儿我且跟你说’,议论赏玩风景之妙境,连江湖轶事都只字不提。
      “这两位爷,说笑间神情亲热,竟似多年知交。说到快心处,相互击掌大笑……连身边这位一笑千金的花魁都被冷落,只有赔笑斟酒的份!”
      悠然神往片刻,燕懿王妃叹息:“天下男子皆然,就算肯顾惜些情谊,可一念及自己的胸襟抱负、功名利禄……在男人心中,比红颜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白福一拍大腿:“王妃您说这话,可见没碰到过伧俗男人——什么家国天下、什么人间正义?若是活色生香一大美女戳着,谁不是黑眼珠子死死盯牢,恨不得抹掉口水就扑过去?像我家爷、展爷那般顶天立地的好汉,才能浑不在意,不错眼珠喝酒闲谈,满眼只看着朋友!”
      轻叹息一声,王妃低声:“后来怎样?”
      白福挠了挠头,颇有些为难,道:“没什么事啊……后来爷醉了,靠着流苏姑娘便睡,剩下本不相识的两人。流苏姑娘忙着照顾五爷,展大人也就静静瞧着爷的睡相喝酒,登时冷了场。”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第一场猫鼠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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