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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〇三 前尘 ...

  •   白玉堂斜倚着软枕,一口一口强咽下调养伤势的汤药。
      服侍喂药的人眼神有些许闪烁,不敢正视——白福并不畏惧主人惩罚,却有点怕看那双向来光华飞扬的眸子透出失望。
      这些微疏失,闹得药汁总送得有那么些不是地方,偶尔会溢出几滴……
      白玉堂向来修边幅,不禁对不听话的药汁略微皱眉,道:“王府这么大,就算你找不到沈某,本亦寻常事……哭丧着脸作甚?真这么快递出信儿去,才当怀疑有诈。”
      语气略带些安抚,并无呵斥意味。
      话音刚落,白福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温煦的声音:“白护卫想传什么讯息容易得紧,为何不吩咐老身,反去寻旁人?”
      内心警觉顿时提升。
      白玉堂瞪着被锦帐遮住的声音传来处,傲然冷笑:“冲霄机关余生之游魂,还偏偏不愿报这劳神子的恩……白某是恩怨分明的汉子,岂敢再劳动老王妃?”
      伤还重得不能起身,却语意铿锵。

      被这么当面挑衅,老王妃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挥手,命所有跟随的下人都出去。等房间里恢复了清静,才姗姗走近。
      老王妃静静端详一脸崖岸的白玉堂良久,眼神满是“看你伤势恢复得不错”的那种欣喜。
      见白玉堂满脸傲岸,不带一丝畏怯,老王妃微笑:“歉甚,令病人不安,此或是老身称呼不当之过?……锦毛鼠白五爷何等傲性,岂可被区区护卫官职所限?居然开口就是白护卫,竟惹出这些排揎。”
      ——这种说辞,颇有些避重就轻。
      可……江湖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服软不服硬。
      贵为王妃,毫不介意救命之恩被藐视,居然并不生气被故意顶撞,甚至还肯开口就客气地认错……白玉堂心下先自悍狠不起来。
      想到襄阳王种种谋反情状、城中百姓的怨言,心下又变得刚硬,语气却终究是软了些:“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义之所在,白玉堂绝不敢只顾区区性命——老王妃你确实救了白某一命,实不必牵连别人,竟拿去就是,也别再追问沈某如何……要想挟恩以劝白某助纣为虐,趁早收了这心思!”

      突然变得很安静。
      冬日午后微黄的斜阳中,老妇人皱纹密布的脸刻满了斑驳的岁月阴影,还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慈爱。
      慈爱?!
      没等白玉堂转过念头来,燕懿王妃已微笑:“这是说哪里话来?不知方才提及的沈某是何人,若真身在我儿府中,老身不知是白五爷的朋友,没让他来探望,已属待客不周,谈何牵连?再者,襄阳王府只有对不住白五爷的地方,何来恩情可恃?”
      白玉堂脱口道:“难道不是你着人救了我,又好汤好药调养着?”
      她款款点头,苍老但优雅的面容,竟流露出难言的风华:“我儿赵珏逆天而行,私建冲霄楼、有干天和,且盗颜查散按院的官印,劳白五爷忧心如焚,寻到此处,竟差点丧命于险恶机关……为你疗伤,不过是稍赎我儿之罪孽,不被怪罪已属万幸……”

      听见这么一段话,白玉堂呆住。
      ——这数日间静卧,心却不闲着,翻来覆去的念头,无非是“救我一命不足动摇是非,白玉堂虽傲性重名,并非一介血气莽夫,决不受小恩而忘大义”。
      想得好好的道理,以及蓄积了许久的刚强,突然都没有了着落。
      呆了呆,白玉堂冷笑:“既如此,为何不让在下离去?”
      语气已平和。
      但辞气中尚有暗刺。
      燕懿王妃神色丝毫不变,只款款微笑:“何人胆敢限制白五爷出入?”
      有点不敢置信竟能轻松离开,白玉堂目力凝聚,灼灼盯着面前穿戴华贵的老妇人,像是要看穿了她。
      燕懿王妃微笑接受审视,不改娴雅从容:“老身来此,本是想白五爷病榻缠绵,时日难打发,想求白五爷听个故事。但若归心似箭,决不敢阻拦——这便请吧。”
      慑于这氛围的潜流,白福怕这位爷太傲性闹僵了,嗫嚅着插话:“这府里种种珍稀药材都方便。再者,爷伤势沉重……也不宜挪动……”
      凌厉一瞥,示意最好别开口。
      白玉堂匆匆几口喝完汤药,轻摆手命白福退下,才闭目,道:“燕懿王妃有兴致,白某自当洗耳聆听。但有言在先,听过后会怎样,恕不承诺。”
      赞许地微微点头,燕懿王妃悠然在床畔坐下,道:“多谢白五爷体察难处——老身乃已故燕懿王赵德昭之妻,这王府却是珏儿所封,先夫已不在世,这王府里……有时老身说话也未必全管用,白五爷要全然行动自如,确实有些难处。命小童跟着贵管家,劝他不要乱闯,也是无奈。”
      “昭”字入耳,婉转的解释顿成耳旁风。
      白玉堂眼神猝然跳了跳,脱口而出:“昭?燕懿老王爷他……”
      微笑点头,王妃眼神很温暖:“自天人相隔,不能当面称一声昭哥,转瞬竟已十数年……恕老身妄断,白五爷或是想起同在开封府为官的展昭展大人?”
      仰脸想了片刻。
      白玉堂嘴角一瞥,又略微向上弯:“那只猫……呃……展昭最不喜官称。但他素来脾性好,又顾着旁人体面,就算不惬意,也懒推拒解释。”
      燕懿王妃深深点头道:“都听人说猫鼠之争,没想到,锦毛鼠竟是那御猫的知己——俗人追慕功名富贵,偏想装出本心淡泊……那展昭名传朝野,为我儿深畏,可听你话语,老身偏信白五爷定不会看错——以展昭深谙恬退之道、顺势而为的脾性,能得白玉堂这几句评语,想来他若有知,定暗暗感怀。”
      闲聊到此,两人之间的窒碍芥蒂似已全消。
      白玉堂的警觉却并未全卸除,道:“这话可岔得没边了……既命白玉堂听故事,为何竟议论起那只猫来?”

      燕懿王妃低头微笑。
      如忽略脸上岁月堆迭的皱纹,竟风致嫣然。
      没让白玉堂等急,燕懿王妃已开口:“我朝开国太祖有三弟兄,亲生子有四。长子、四子早夭,次子便是老身的先夫赵德昭——”
      白玉堂接口:“行三的便是现今俗称八贤王的赵德芳……就算朝廷严令禁止谈讲,可这事江湖上人尽皆知——不就是烛影斧声的疑案,太宗夺了兄长的皇位却不传弟而传子真宗,再传至今上,还狠心活活逼死当承继皇位的先兄之子?”
      话一出口,便想起来——故事里“被逼死的王爷”,便是眼前这优雅老妇人的丈夫。
      再次张了张口,白玉堂竟说不出话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历史书堆里面艰难抬头的某安眨眼……想看见飞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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