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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〇二 字柬 ...

  •   素月分辉、孤光自照,满地萧然枯枝的细碎影子。
      捧着老太妃命人送来的华美狐裘,白福走到正躺着神游空阔沧溟的爷身边,举手想为早已襟袖冷透的人添衣,却微微一悸,似怕惊动了什么,蓦然顿住——浑身遍洒澄澈静谧的银光,白玉堂宛若会闪闪发光。
      这么近的距离定睛看,脸颊也被勾勒出优美弧度,依稀一层淡淡绒毛。
      从小到大贴身伺候自家爷,居然还会对这容色看到失神……白福突然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想起这位爷见别人痴看他,会恶狠狠回瞪,但若碰到竟胆敢垂涎的,那可就不只是暴怒或者揍一顿那么简单了……额头顿时隐约有冷汗在爬。

      怕打扰爷沉思,白福犹疑片刻。
      可这浑身凉浸浸的滋味,顿时让他惊觉——冬夜风寒,爷终究还虚,可万不能受冻。赶快抬手,想为爷披上。
      早觉察有人靠近,白玉堂不耐烦地眼睛一横,看清楚白福的动作,冷哼一声:“不穿,你回去罢……这王府也忒小瞧了锦毛鼠!锦衣玉食地买好,有甚用。”
      重伤起不了床的人,动作幅度当然不能大。白玉堂头只微侧,但眼神足够凌厉。
      贴身服侍了近廿载,白福哪会不知自家爷的性子?
      拿出对手中轻裘完全瞧不上眼的姿态,笑呵呵躬身,悄声问:“爷正思虑什么呢?……刚去看过,那两个小子都睡下一个多时辰了,不打紧。”
      白玉堂鼻子里“嗤”地一声笑,傲然道:“区区两个监视的小僮,五爷说话,会怕他们听见不成?”
      白福诚恳地点头——这位爷从江湖闯荡到庙堂,皇宫也好太师府也好,曾怕过什么来?
      瞬间看穿忠仆的一片苦心,白玉堂挑一挑眉,反而放松了任他为自己披衣,懒洋洋道:“也罢……看你忠心可嘉……这区区衣食小节,五爷还真不放在心上。”
      当然知道这点小算计转眼就会被识破。
      太了解爷的脾性,白福知也不必惧怕,嘻嘻一笑,问:“方才爷思虑什么?这么夜都不肯歇。”
      被问及苦思不得善策的焦虑,白玉堂皱眉:“可惜我一时半会好不了,没法带你硬闯——襄阳王反意渐露,这王府绝非善地,必得想个法子出去才是。我尚且站不起来,插翅也传不出音讯,还真有些费思量……”

      ——上好裘皮总有漂亮得出奇的风毫。
      ——狐裘长而柔软,白玉堂的脸周围被裹得毛茸茸,重伤之下,少了平时的英姿勃发与悍狠,更显得眉目如画。配上微微拧眉的不协调神色,照旧叫看着的人欢喜赞叹。

      并不希奇身边人情不自禁眼睛发直,白玉堂毫不动容,只顾按自己思路说下去:“不知开封府是否有人来援?若不然,就颜义兄和公孙先生两位,绝难撑过这关。最可恨是他们偷走官印……我事前预料到,竟还……”
      要不是丢了官印,这位爷心里歉疚,何至于独闯冲霄楼,险些就跟那替死鬼一样,被剁成肉酱?
      白福叹口气:“展大人来襄阳就好了。若不然……”
      静默。
      猝然降临的静寂只片刻,白玉堂瞥他一眼,又垂下眼皮,不耐道:“在这里就能有用?机关消息之术,他根本一窍不通……再说,开封府事忙,那只猫哪有空闲顾这边。”
      随口说盼望展昭来,白福多少有点忐忑——这话颇有点轻视陷空岛自家四位爷的嫌疑。
      庆幸向来把几位哥哥看得很重的五爷似乎没计较失言,白福不敢再看爷忽然变得有些向往和振奋的表情,赶快换了个眼前更当紧的话题:“都是小的无能。爷伤重起不了身,我也根本出不去……这几日到外院端药提水做些杂事,那两小厮还总有一个寸步不离盯着。”
      早已想到白福会被严密监视,白玉堂没有动怒,只轻讪:“这襄阳王府里,多少灭门的机密……怎会容你瞎逛?”
      说到这里,眼神已变得凌厉:“老王妃只来过那一次,说出了身份,便再没踪影。这几日给的汤药膳食都对症,查不出花样,这是在玩哪一出?对了,这上下……外面都以为五爷已经死了吧?”
      白福一哆嗦,脖子僵了,没敢点下去。
      纵声长笑才数声,伤口震动的剧痛已在额头逼出了冷汗。
      白玉堂却毫不在意,依旧傲然朗声道:“要杀要剐,不过再死一次,就算真成了鬼,又怎样?喝了王府的这些药不假,可爷根本不在意这条性命,想演一场‘恩结’的戏,也得看看五爷肯不肯买账!想算计锦毛鼠……哼!”

      幸好老王妃派来那两个小厮睡在院门边的耳房,应该不至于被吵醒。
      明知自家爷就这脾性,白福也没劝,只搓着手,声音格外放低些:“等爷好点能提笔了,也许……”
      眼神一闪,白玉堂打断他,冷笑:“提笔作甚?磨练我的性子,起不得身已足够,莫非还需写书抄经?”
      习惯了这急性子,白福也不辩解,自顾说下去:“能写个字柬儿……”

      字柬?
      白玉堂的心里忽然一暖——平生收到的最有趣一个字柬,却是那只猫留的。

      五六年前。
      当日在安平镇,白玉堂挂午打尖,偶遇先兄昔日搭救过的江湖朋友。正叙话间,见一老民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眼中落泪,苦苦跪求债主,莫逼他用女儿偿债。以白玉堂的性子,哪看得下去这等辛酸事?当场就平了三十五两银子,替老民还了帐,拿回借据。
      事后却打听出,这高利贷债主唤作苗秀,苗家集人氏。
      弄清了所在,白玉堂当夜初鼓后便越墙而入,预备把替人还的钱弄回来,正好惩治恶人。
      没想到却有一穿靛蓝夜行衣的人先至,正在待客厅窗外窃听。白玉堂暗暗纳罕,便自隐在竹丛之中,借窗纸透出的微弱烛光打量那人。
      正凝神间,忽又见远远灯光一闪,蓝衫人警觉,轻松闪上了房檐。
      纵跃身法极高明,白玉堂看得逼真,不由暗暗喝彩:“这人轻功不在我之下,只是……却也忒小心了。”
      顿时傲性儿发作,不肯躲着角门过来的灯光,偏迎上去。
      待捆定持灯去如厕的苗家妇人,掷在一旁粮食囤内,白玉堂依旧无声无息转回来,暗处偷看——那丫环寻主母不见,慌张奔至前厅报信,苗秀父子惊惶,从西奔过这边来寻人,白玉堂便闪身从东边转至前厅。
      来去这一耽搁,那抹靛蓝早已不见。
      白玉堂进屋展眼,见桌上赫然三封银子,还有五个碎锞子,压着张字条儿。笔迹挺拔峭劲。定睛念,写的是“三五一五,五五二五;连本带利,加四还汝”,旁边还有小字“利轻,利轻。恕恕。呵呵。”
      这些银子共一百七十五两,正是三十五两加了四倍,显是蓝衣人知道白天替还债的人也来了,为重江湖道义,特地连本带利留下银子,还忙里偷闲,弄些诙谐。
      同封护卫数年,白玉堂从未问过展昭“苗家集留字柬儿是不是你”——开封府第一次报名比武,两个人方照面,白玉堂就已经认出了身形。
      对于眼力,白五爷向来自信。
      ——可惜……后来某个曾会逗趣的夜行人变成了沉稳的御猫,思虑更深更缜密——除了灼灼的眸子照旧亮,难再有这样的小心思了。

      “……爷,爷!”
      从愣神中被唤回,望着白福一开一合的嘴唇,白玉堂立刻把散漫无稽的过往扔开,皱眉道:“就算写了,信鸽也不认得这地,怎么送出去?托给谁递?”
      不欲强抗爷的暴脾气,白福并不辩解“方才我已经说了”,只乖乖垂头答:“那天在院子里转,碰见一个人,依稀像沈爷。若是……”
      白玉堂的声音里面是惊喜:“你是说沈仲元?”

  • 作者有话要说:  苗家集回忆文字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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