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八月瓜

3、第三章

　　回到别墅之后，我冲到二楼随便找了个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到我累了，沉沉的睡过去，脸上是风干的泪水。

　　我醒来的时候是白天，日晒三竿，暖阳透过窗帘缝照进了屋子里。

　　这房间的窗帘是纯黑的，屋里遮天蔽日，一片昏暗。

　　我走过去，将窗帘整个拉开，阳光一下子灌满了房间。短短一瞬，我难以适应，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我才睁开了眼睛。

　　等我转过身，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尖叫。

　　房间内，摆满了各种各样跟我差不多大高骷髅。这些骷髅，穿着各式各样的洛丽塔、JK、汉服。凄美、沧桑、诡异、可怖、妖冶。

　　她们，曾经也跟我一样么。

　　我，也会变成她们那样么？

　　所以，他所说的，身体养好就放我回去，是彻彻底底的假话？

　　我不敢想。

　　也许是我的尖叫声惊动了泽森，他上楼推开门，看到我吓得苍白的脸，仿佛是习惯了。他只是走到落地窗前拉上了窗帘，接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吃饭了。”他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看着菜单炒了几个小菜，你去尝尝吧。”

　　我半天没有反应，他竭力的保持着自己的耐心。“你的猫还没吃东西呢，你不想吃，也不管它了？”

　　猫，绵绵。

　　我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任由泽森扶着站了起来。

　　“那个，我，我能用手机吗？或者说，你这里有网络吗？快递能到吗？”

　　“阿言，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能激怒他，万万不能。“我不跑，我真的不跑。就是，猫不吃人类吃的粮食，得吃猫粮，还要用猫砂。不知道你这个快递能不能送到，我想从网上买一些。”

　　“我方才丢了一些肝脏给它，它吃得很开心啊。”

　　什么？

　　“不行！”我绝不同意我的猫吃跟他一样的东西，那样一来，我的猫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猫在被人类驯化之前，本来就是肉食动物，它们没有想的那么脆弱，很好养活的，阿言。”

　　“不是……”我坚持道。“绵绵肠胃不好，吃生的肝脏会生病的。它必须吃猫粮。还有，猫砂。它很爱干净，没有猫砂它会把自己憋死的。”

　　“动物有动物的本性，从前被你关在家里，自然只能这样。可是园子很大，到处都是沙土，它可以随便使用。”

　　“可是……”

　　见我依然坚持，他开始妥协。“行吧，我会按照你说的，采购猫粮、猫砂、猫窝、猫玩具。或者，我直接让工人装修一间屋子给它住，你看怎么样？”

　　“不，不用。”

　　它又不是要永远住在这里。

　　*

　　我没再忽悠到跟泽森出门的机会。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我一睁开眼睛，绵绵需要用的东西都在眼前。泽森专门准备了一间屋子来放绵绵的猫窝、猫玩具、猫爬架。

　　绵绵是一只性格很好的猫，不认生，谁都能接近。它似乎很喜欢泽森，不光主动蹭它，还喜欢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而我，每天醒来之后给泽森提供一点血。他最近爱上了做饭，成日研究菜谱。

　　我大多数时间躲在书房，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两周的时间眨眼而过，我对逃跑的事情几乎快放弃了。

　　直到这天傍晚，我在书房看书看累了，对着窗外发呆。这时，一个穿着工作装的男生站在别墅门口，一直摁门铃。

　　一直无人应门，工装男生似乎也没了耐心，悻悻走开。

　　不行，不能走。

　　我无比迫切的想要重获自由。

　　这份迫切的心迫使我抓起了书桌上的一个花瓶，重重地朝着窗户扔过去。

　　玻璃应声而裂，被砸出洞的地方生出的缝隙延展到了玻璃面积上的每一处。“哗啦”一阵脆响，玻璃窗整个掉了。

　　回头了。

　　那个人果然被这一幕吸引了。

　　我内心生出一股跳下去的冲动，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是三楼，我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因为我看见那个穿着工装的人是骑着电瓶车来的。万一，他能带我离开这里呢。

　　人就是这样的，但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是不会轻易放手。

　　我很后悔我为什么不呆在二楼或者一楼。

　　等我靸着拖鞋跑下楼，穿工装的人已经骑着电瓶车走了。

　　别走——

　　求求你，别走——

　　我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发出嘶吼来。

　　“上山维修线路的工人，来问路的。你不会是想跟他走吧？阿言。”

　　“是。”我不否认。“我想走，我想离开这里。”

　　“你不怕他是坏人吗？”

　　“他是坏人也好，好过你不是人啊。”这些天来，我受够了，沉默、哀求、示弱，都没用。我为什么要被软禁在这个地方，还要日日面对死亡的恐惧。以及，随时遭受在冰箱里发现尸块儿、或者花园里看见碎骨的这种惊吓。每当这种惊吓来临，我的心脏都几乎会跳动到从我胸腔里迸出。锥心刺骨，难以呼吸。

　　“阿言，你是不是想出去玩。我可以陪你去。”泽森不怒不脑，语气平平淡淡，充满了耐心。

　　“我是想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哪里都可以。只要没有你的地方。”

　　阿森依旧保持着温柔，态度十分和蔼。“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因为你是一个变态、绑架犯、杀人犯、令人恶心的吸血鬼。”我一口气把脑子里能想到的话都说了一遍。然后，我气冲冲的去客厅里找到绵绵，抱着它回到了房间。

　　这个房间，是泽森重新布置的。

　　从前，各个房间都没有床，在本该有床的位置摆着一副棺材。后来我说睡着不舒服，硌得慌。第二天，阿森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张床，还是席梦思的。

　　我躺在床上，看着吊灯愣神。那些忧人的思绪不断的纷扰着我。

　　已经好久好久没见爸妈了。我刚毕业，一个人来到C市，刚找到工作，也没什么朋友。

　　泽森说，他替我和室友向公司递了辞职信。

　　同时我发现他在为我缴房租。

　　也就是说，一年半载，不会有人发现我失踪了。

　　除非，到过年。

　　我一直没敢鼓起勇气问他，我的室友怎么样了。尽管我知道答案。

　　泽森说，三个月后会放我走。

　　我开始动摇了，我开始说服自己，泽森会说话算话，三个月之后放我回去。

　　我心里踯躅不定，开始了躺在床上混日子。书也不看了，饭也不吃。每天给绵绵喂猫粮和水的时候动一下，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

　　“你打算饿死自己？”阿森情绪不复从前的温和。

　　我并不接话，自顾自的抱着绵绵。

　　“如果没有这只猫，你是不是动都懒得动一下？”

　　“吃饭！”他把丰盛的饭菜放在床头柜，里面有蔬菜有肉，还有汤。

　　可是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肉，想到这里，我胃里一阵不舒服。翻个身，把被子盖在脸上。

　　“你知道不听话会有什么下场吗？”

　　大不了就是死。总好过现在。

　　我本以为再也没什么能让我动半点情绪了。下一秒，我听到了猫撕心裂肺的叫。我睁开眼睛，从被子里蹦出来，光脚站在地板上。

　　阿森凌空扼住了绵绵的脖子。

　　“你想做什么？”

　　“我让你吃饭！”他命令道。

　　“我连吃饭的自由也没有了，是吗？”

　　“你没有绝食的自由。”

　　“说到底，你是怕我死了，你没有血喝。我就是要饿死自己又怎么样，我死了你肯定也不好过，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想我大约是疯了，气疯了，困疯了。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挑衅他的权威。可蚍蜉撼树，哪有那么容易。

　　阿森被我的话气到脸色凝成了灰，他一把将绵绵砸在墙上。接着，绵绵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平日里，绵绵是一只很乖巧的猫，很少出声。我刚捡到它的时候，以为它是个哑巴。

　　它安静到，只要一躲起来我就找不到它。

　　这下，它叫得这么大声，想必是疼到骨髓了。

　　我看到绵绵落在墙角，苟延残喘的在地上爬。它所到之处，都沾着它的血。

　　从始至终我都知道阿森是一个可怕的怪物，他会杀人、喝血。他屋子里珍藏了那么多精心打扮的骷髅娃娃也足以说明他内心到底有多阴暗。所以，我从来没不为他表现出来的温润模样所动。他是嗜血的，残暴的。

　　我坚信。

　　于是，他让我见到了这喋血的一幕。

　　“它、它还没死……能不能，送它去宠物医院。我求求你——”我几乎要跪到地上了。这些天，如果不是绵绵，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绝望。“你送它去宠物医院，我保证，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傀儡，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来不及了。它死了。”

　　绵绵咽气了，它嘴边的毛上面沾着自己的血。嘴巴里吐着血泡，舌头往外吐。

　　“啊————”我掩面跪下，一拳砸在地上。

　　下一秒，阿森把我捞了起来，扔到席梦思上面。

　　我听到裂帛的声音。

　　阿森伏在我耳边，声音又低又冷。“这是不听话的后果。”